再次对上他变得湿漉的眼睛,陈霁初心里不受控地泛出一些情绪。
他本不想和这个梦里的死人扯上关系。刚才也尝试逃开了,但他却主动接近自己。当然,只是因为走投无路而碰巧遇见他而已。
仿佛他此刻的落难正是自己的机会。
陈霁初有股冲动。他浅笑一下,确认道:“你成年了吧。”
对方怔怔地点头。
“能对自己的决定负责了?”
叶启维还以为他担心不还钱,甚至摸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陈霁初略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他顺势接过,随意扫了眼名字。
他很快便将身份证还回去,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叶启维的肩膀,说:“你先来我这住吧。”
陈霁初心里明白,这个决定不是出于单纯的同情。他还是无法释怀,非要去赎一个虚无缥缈的罪。难道这样做以后就不会有噩梦了吗?证实不了什么,也许还更无法清醒。
叶启维太意外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声说道:“这……太麻烦你了吧。”
他依旧立在原地,看到对方逐渐敛起笑容,眼神冷冷的有点凶,却扭头示意他跟自己走。
可能因为脑子实在昏沉,叶启维回神时,已经默默跟着陈霁初走了一路。他暗自懊悔,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好好道谢。
他几乎将陈霁初的后脑勺作为唯一的视点,步伐逐渐僵直。拿起要来的烟深吸一口,却感到更加晕眩。
陈霁初突然回头,被灼热的阳光刺到眼睛,睫毛颤动着扫下一小片阴影。
“怎么一直走在后面,累了?”
“没有,我身上不太好闻。”叶启维指指自己血腥的衣服。
明明刚才凑得那么近,这会儿倒想起来了。陈霁初觉得好笑。
见他停下来等着,叶启维便走快几步跟上。意识到自己吓人的造型,他问:“你想知道我这一身的血是怎么回事吗?”
陈霁初莫名有些心虚。要是说那是因为我在梦里杀了你,估计会被嘲笑有妄想症吧。
“这不是打架伤人弄上的。我的狗被车碾死了,当时一直抱着它,所以染了一身。”叶启维认真解释道。
“真可惜。”陈霁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着实没什么兴趣。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挺讽刺的,真实发生的事他不管不顾,偏要抓着那点虚幻不放。
而叶启维只当他是不想勾起自己的伤心。
二人终于走到小区。
进入电梯时,想到就这么跟着一个陌生人去他家住了,叶启维迟钝地开始不好意思。他盯着不断迸进的数字,不知道说些什么,但陈霁初也始终一言不发。
进门后,陈霁初翻了半天才找出一双拖鞋给他,自己却毫不在意地光脚走动。
“这是我租的房子,环境挺一般的。那边卧室的床是单人的,你只能睡沙发了。”
叶启维想,双人床我也不能睡,太没边界感。
陈霁初把空调度数调低,走过来对他说:“把衣服脱了吧。”
听着好像有点奇怪,他又找补道:“你衣服上都是血,先扔洗衣机里洗了。”
叶启维没觉出什么不妥,寄人篱下的他必须表现得很乖。他没有任何犹豫,很听话地将短袖一把扯下,露出紧致的肌肉线条,春光毫不青涩。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微弱的制动声。突然听到拉链拉开的声音,陈霁初一阵尴尬。
他猛地抓住叶启维的小臂,对方正要脱裤子的手一顿。
“浴室在那里,要洗澡的话我带你过去。”
陈霁初说完立刻松手,过去打开浴室的门,这才又瞥了叶启维一眼。
后者愣了几秒,然后捡起地上的衣服,几乎小跑着过来。叶启维心里琢磨着那意味不明的眼神,觉得自己肯定是哪里做错了。
过了一会儿水流声停了,门从里面打开,却只露出一颗脑袋。
“那个……哥,我穿什么?”
陈霁初来不及习惯这突然亲近的称呼,起身去找衣服。他很快就回来了,将只穿过一两次的夏威夷衫和短裤递给对方。
叶启维有些木讷地接过来,轻声说了句谢谢。
看见人终于出来,陈霁初叫他:“我点了外卖,过来吃。”
叶启维顺从地在对面坐下,却低着头不看他。片刻后,他嗓音低沉道:“谢谢哥,给你添麻烦了。我一定尽快赚钱搬出去。”
再抬头时,一双黑瞳变得晶亮,恍然间陈霁初觉得自己看到了泪痕。
“这么信任我啊,不担心我趁你睡着了把你卖掉?”陈霁初适时开了个玩笑。
“不会,你这么……”
这么什么?叶启维头脑发热,想出了一堆形容词,却没有哪个能合理解释自己的行为。面对溺毙前最后的稻草,叶启维当然不顾一切地依赖他。同时他也必须相信这个选择,从一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