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明半暗里,她双臂抱胸,脸色沉沉地盯着黑漆漆的电视屏幕,看样子已等待许久,只差梁弦回来清算。
“好好说。”梁振小声提醒。
“你闭嘴!”
冷不丁地,梁弦吓了一跳,不得不说她母亲的听力,超赞。
无端被吼,梁振也不生气,他快步走过去,一边给纪秋捏肩,一边温言软语地哄:“你呀,有话好好说。咱们要听医生的话,少生气,放宽心。”
纪秋:“谁想生气!可也得有那个福气。”
“你怎么没福气了?”梁弦说,“是我爸没对你千依百顺,还是谢清辞没给你挣面子?”
“面子?”纪秋嘲讽一笑,“我还有面子嘛?都没脸出门了,还面子。我也不求他给我挣面子,能让我出去这个门就行。”
“妈?”梁弦不敢置信地看着纪秋。
“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很寒人心吗?给你挣面子,让你当学生家长代表,享受众人羡慕的时候就是你的乖儿子大宝贝,稍微不合你心意,就全盘否定他。你养育他是为了什么,只因为他聪明优秀,能为你争光?”
纪秋被梁弦说得半天没接上话,她气急败坏,抓起手边遥控器砸向梁弦,“你少给我在这儿胡搅蛮缠。”
梁弦没躲,遥控器砸上她的肩,然后又落到了地上,啪一声,从中间裂开一道几厘米宽的缝隙,犹如她此刻的心。
小时候也是这样,纪秋生气了,不管手边有什么拿起来就打她,她是一个胆小又笨拙的人,从来不知道躲,就只会吓得抱着脑袋闭眼哭。
不管是亲戚朋友眼中,还是纪秋对外的描述中,她都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想想也是,回顾她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她读了纪秋选择的高中,大学按照纪秋的意愿选专业,即使不想考教资,还是听话的做了老师。
只有考研和回霖市,她没听话,但为什么可以坚持下来呢,说到底是这两件事在纪秋看来不是必须。
但和谢清辞分手是必须,她不听话就要挨打,不管她今年多少岁。
梁振吓得心脏一缩,腾地一下他站起来,挡到梁弦面前,想呵斥又不敢大声,压着嗓子低斥:“你做什么!怎么能打孩子,万一砸出毛病来怎么办!?”
“砸死倒省心!”纪秋怒瞪梁振,“都是被你惯的。”
“那咱们的女儿不就得宠着,你还记得她刚出生那会儿……”
“行了!”纪秋打断梁振,“不要再跟我忆当年,我没忘。”
自己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忍受巨疼,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孩子,哪个不是母亲的心头肉。
别说自己生的,就是谢清辞,她对他的母爱,哪里比对梁弦少一分。
可是他俩呢?
他们明明知道她把谢清辞当亲儿子养,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闺女搅一起,他们却一点都不顾忌她的感受。
换做是谁,谁不气个半死?
她也知道,感情这种事,莫名其妙又不讲道理。就像当年,家里所有人都反对她嫁梁振,她妈妈嫌梁家穷,说梁振他妈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她爸爸说梁振就是个花架子,她嫁过去肯定要吃苦。
可是她就是不听啊,就是非他不可,在家闹绝食闹自杀,后来家里拗不过她,只能同意。
嫁过来这些年,她爸妈说的话都应验了,她吃过很多苦,可她爱面子,从不回娘家诉半点苦,每次回娘家,她都挑出最好看的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
可是爸妈还是知道她过得不好,妈妈总是偷偷往她包里塞钱,每次从娘家回来,她都要大哭一场。
可是她从没后悔过,因为生活是苦的也是甜的。梁振待她极好,可以说百依百顺,她脾气坏又急,他性子软绵嘴巴甜,两人结婚这么多年,真正大吵的时候没几次。
她的女儿,长得随她爸爸,天生的美人胚子,性子也随她爸爸,相对软绵,但不随她爸嘴甜,像她,不会说好听的话。
但有一点很好,她很听话,学习上她不拔尖也不吊车尾,他们对她没有大期盼,只希望她这一生健康顺遂。
到了该结婚的年龄,遇到一个像梁振一样会疼人,能包容她,迁就她的男孩。
谢清辞很好,自己养大的孩子,纪秋怎么不知道他的好,纵然人无完人,他心眼多心思深沉,看似柔顺,实则脾气一般,不过是寄人篱下懂得审时度势。
然而说到底他还是很好的一个孩子,聪明懂事,知冷知热会关心人,对梁弦,她再挑剔也无话可说。
可是他再好,也不是纪秋心目中的女婿,她接受不了,真的接受不了,她觉得膈应。
况且自己吃过的苦,她也不想梁弦再受一遍,世上这么多好男孩,怎么就找不到既有能力又有家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