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完,阿妩就笑出了声。
“怎么?”谢蕴凛声问。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我之间的话,若是不慎传了出去,怕是不知要惹来多少人侧目了。”
皇位,这天下多少人视若珍宝、却触手难及之物,在他们口中却浑似个烫手山芋一般。
阿妩一边想着,一边又望向了谢蕴。
但这对于他而言,好似又那般理所应当。多少人为了皇位可以出卖亲情人伦、变成六亲不认的冷血之人。但在谢蕴眼里,这天底下独一份的权柄,甚至不及他的君子之道重要。
谢蕴忽地望向她:“这确乎是个好主意,只是阿妩舍得么?”
阿妩与谢蕴相处日久,知晓他并非当真是询问她舍不舍得,只是拐弯抹角地朝她讨要一份承诺。
于是,甜言蜜语像不要钱似的,从她的檀口中涌出:“我有什么舍得或是不舍得的?世子你若是世子,那我就是世子妃。你若是皇上,那我就是皇后。只要你肯把身边的那个位置留给我,我就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方才在谢蕴的双亲面前,她还有些羞赧。这下倒是毫不客气,以他妻子的身份自居了。非是她两面三刀,只是她知晓,眼前的这个人,需要她喂上一颗又一颗的定心丸。
弥合谎言带来的旧伤,尚且需要一段时日。这段时日里,他们两个人都要努力信任彼此、推心置腹,方能平复伤口。
果然,听了这话,谢蕴眼底的不安又散去了许多。
一只手抚上阿妩的鬓发,捻起她如云鸦发间落下的花絮:“从许久以前,那个位置就为你留着了。”
“许久以前,那是多久?是世子你去西北的时候么?”
阿妩记得,世子出发去西北之前,曾经与她诉过一次情肠。那一日别院灯火通明,两人聊了彻夜也不觉困倦。谢蕴还饮酒过度,非要缠着她,问她心里有自己几分?
“不,比那还要早很多。”
谢蕴闭了闭眼,旧事恍似历历在目:“是你第一次来王府做客的时候。”
“啊。”
那个时候,他甚至还没挑明对她的求凰之思呢。
阿妩既感到愕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谢蕴这般端方持重之人,总不可能贸贸然,就与人有一段露水姻缘罢?
他既然开了口,便是在心底规划好了后路。也就是说,把自己当作了他的妻子。
阿妩感慨地摇了摇头:她只是没想到,会那么早罢了。
回忆起从前的旧事,总是免不了想起与“陈甫”有关之事,阿妩生怕谢蕴也想起来平添尴尬,连忙改换了话题:“世子,我们在池塘边待得够久了,你再领我去旁的地方逛一逛,好不好?”
谢蕴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点破:“好。”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若去一趟街市上,如何?谢某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办。”
街市?
阿妩面露讶然之色。谢蕴如今贵为一国之君,有什么事情是非要自己亲自上街的呢?
“好啊。”她没多想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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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妩端坐在马车中,吹着冰鉴中传来的丝丝缕缕的凉风,只觉得悔不当初。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谢蕴所说的必须亲自要在市井间所办之事,竟然是去听她所写的《关锁记》评书。
她无力道:“世子,你叫说书人进宫讲给你听,不好么?”
“不好。”谢蕴道:“若是那样,旁人只以为我对旧朝不满,弹压救朝臣子。但谢某只是想亲耳一听阿妩的大作罢了。”
“……”
对了,她忘了谢蕴现在身份不一般,一举一动皆会引来猜测。不是从前随心所欲的淮安王世子了。
可是……可是……
当着谢蕴的面,眼睁睁看着他欣赏自己的作品,对她来说属实有些难堪了。光是想上一想,臊意就要涌上面皮来。
但谢蕴已经乘上马车,直奔茶楼而去,这时候已经容不得她拒绝。
马车声辘辘,市井的喧嚣自车帘的缝隙中传入耳畔,阿妩只能暗自祈祷,只希望这段路能更长一些,她的难堪也能来得晚一些。
可惜,天不遂人愿。
没过多久,车夫的声音便传来:“茶楼到了。”
这一个茶楼,正是阿妩从前自己去听《青梅记》的那一处。而在《关锁记》出了之后,它依旧延续了《青梅记》的火热,每日都要说书先生说上三五场,余热依旧不散。
马车停到一处僻静处,两人相携下了车。进入茶楼之际,她和谢蕴顺势坐在了最后的位置上。恰是一场说书到了尾声之时,底下的茶客们全部静悄悄的,唯独说书先生洪亮的声音贯穿始终。
“为有此心报国志,沉入湘江洗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