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瞧不见之处,她还偷偷拧了淮安王一把。
淮安王面色扭曲了一下, 却也明白了自己话里的不妥——姻缘乃是两姓之好, 即使人家姑娘心里乐意, 也要问过其长辈, 才能定下的。他一见面就咄咄地逼问, 倒像有强迫人之嫌。
也怪他, 太着急给儿子定下,反倒弄巧成拙了。
他咳了两声,正要顺着长公主的话,把此事囫囵过去,却见坐于下首的女子工整地端起了玛瑙杯,递到了自己的唇边。玛瑙杯壁剔透无比,于隐约可见深红色的梅汤,显现出一种异样的殊丽色彩。
阿妩垂下眸子,将梅汤仰头一饮而尽:“回淮安王的话,不问长辈如何作想,我自己是愿意的。”
愿意,成为谢蕴的妻子。
她性子里也有几分果决。不然也不会做下那么多瞒天过海的大事了。只是初初听了骇人之语,颇有些迟疑,细思之后却明白过来,淮安王的苦心。他只是想借此良机,定下她和谢蕴的名分罢了。她和谢蕴连那事也做过了,此时再三推四拒的,倒显得有些矫情。
淮安王见了,不由拊掌大笑:“好!痛快性子!”
这姑娘敞亮,正合他们家!
阿妩听了,也笑道:“至于我家长辈如何作想,却非小女子力之能及了。”
说完,她就顿了一顿。
只因一个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把纤如春葱的十指攥在了掌心。
阿妩不可思议地朝着谢蕴看去——他也未免太大胆些!这可是当着人家父母的面!他就不怕被发现么?
谢蕴却避也不避,直直对上阿妩的眼。他幽暗的瞳孔中,氤氲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情愫,格外慑人心魄。
见状,阿妩也心有不忍。
她默默别开了目光,却没有把自己的手抽离。两人就这般以一种怪异的姿态,与长辈说着话。
淮安王没察觉饭桌之下的小插曲,摆了摆手道:“虽则我们两家因那狗皇帝,好几年断了来往,可我们家和你外公、还有父母可都是太/祖时候过来的老交情了……”
长公主以手抵拳,轻咳了一声。
淮安王便微微顿了下,又匆匆将话头揭过:“……你外公倘若知晓是蕴儿,多半不会拒绝的。”
阿妩在心底悄悄点了下头。在外公初初知晓之时,听到谢蕴的名字,就已经默许了此事,还给她出了主意。
岂料,淮安王高论还没发完,虎目在阿妩谢蕴之间来回逡巡了一周,感叹道:“说起来,你俩也实在是有缘。若是没有狗皇帝的那档子事儿,我和公主还盘算着要和陈家亲上加亲,结成儿女亲家呢。”
谢蕴是淮安王长公主的独子,而陈家三代的女孩儿也仅她一人。若要结亲,定然也是他两人了。
长公主笑道:“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还记得呢。”
“怎么不记得?”淮安王也哈哈一笑:“你怕不是忘了,当年咱们家请唐探花夫妇过府叙话,好像就是在这里。”
但他甫一说完,面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与此同时,看了阿妩一眼,似是因失言而感到抱歉。
但阿妩却微拧了眉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有一丝不对劲。
双亲过世已逾十年,早不是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禁语。阿妩也并不避讳谈及此事,不然也写不出《青梅记》来。
但淮安王和长公主二人,却好像很忌讳在她面前,提及她的父母。
是因为担心她伤心么?
好像也不是。
除却浓重的歉意之外,阿妩还在淮安王的眼底读出了一丝藏得极深的心虚之意。
堂堂淮安王,对上她一个小女子,为何会心虚呢?
是她看错了,还是?
浓浓的疑窦萦于阿妩的心头,但淮安王再未给她验证的机会。自这一回失言之后,淮安王夫妇二人再未讲古,全情殷勤地招待了她起来,劝菜劝酒之声不绝于耳。
而长公主也半点不端着架子,甚至执起银箸,朝她的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吓得阿妩险些站了起来,失声道:“这怎么使得?”
长公主却不为所动:“怎么不使得了?今儿你是我们家的贵客,合该我殷勤招待的。”
她想了想,又道:“等你们俩日后安定了下来……罢了,你们小夫妻还是自个儿用膳吧,在长辈跟前也不自在。”
小夫妻。
这个词准确无误地击入阿妩心房,使她双颊不禁烧了一烧。也使她忍不住幻想起,和谢蕴二人独居一隅,无人打扰的日子来。
唔,对了。
谢蕴现在的身份变了,以后或许有旁的女子。
她甫一生出这个模糊的念头,酸劲儿还没来得及翻涌上来,一直寡言少语的谢蕴却突然开口:“阿妩以后,要和我一同居于宫里面的,不会再有旁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