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我该如何称呼贵人?”
称呼?
阿妩想了想才道:“我姓唐。”
“奴婢省得了。”
许是知道了自己的名姓之故, 宫女变得殷勤了不少:“贵人,御书房先前派人送来了些点心,您可要用上一些?”
御书房?谢蕴送的?
阿妩点了点头:“劳烦。”
她坐在罗床上,百无聊赖翘起脚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发现,原来窗外的日光已经微斜。
“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贵人,已到了申时三刻了。”宫女从食盒中端出几盘点心,摆在罗床前的小几上。
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点心触手之时还微微温热。
“申时三刻了……那谢蕴呢?”
“贵人您……”
宫女面上流露出明显的讶异之色,使阿妩后知后觉明白,这两个字已经成了不可触碰的避讳。
可要她也随着别人一道,称呼他为陛下么?
好怪。
叫不出口。
大约谢蕴摇身一变成为天子,实在出人意料。阿妩想象不出来,他穿着媚俗的明黄色龙袍、被群臣朝拜、山呼万岁的模样。
谢蕴其人,从来是林下的潇潇疏风。
九五之尊、万人之上这些词,与他唯有格格不入。
阿妩摇了摇头,唇畔漫过一丝笑意来。不过话说回来,谁说天子都像前面那一位那样,不可一世、昏庸蒙昧?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以谢蕴的德操与品性,当了皇上也会是一代明君。于天下万民来说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她也不该大惊小怪的。
曾经的阿妩以为,谢蕴因她的谎言受了刺激,变成了品性迥异的陌生人。然而这两日的相处,却告诉她并非如此。
他还是有几分在乎自己的。
譬如脚腕间消失的玉环,就是最好的证明。
阿妩凝视着光滑白皙、空无一物的脚腕,一时之间竟然怔怔出了神。谢蕴把这玉环取下来,是不是说明了他已经有几分消气?
那么她该再做些什么,才能让谢蕴原谅她多一些呢?
“贵人,贵人?”
宫女的呼唤,召回了阿妩的思绪。
“何事?”
宫女顿了顿,才道:“时候不早了,由奴婢服侍贵人梳妆打扮,贵人意下如何?”
“梳妆,打扮?”
因她的话,阿妩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素面朝天,身上也仅一件单薄的中衣,清简至极。
宫女的手按在妆奁上,却生生停住了:“贵人,恐怕陛下等下就要驾临后殿了。”
“……”所以,是要她女为悦己者容么?
好怪。
她愿意献身于谢蕴,是因为心悦于他。可要她像后宫佳丽一般,盛装打扮只求帝王的恩泽垂怜,阿妩自认为做不到。
“不必了。”
“贵人——”宫女的声音里,有明显的不赞同。
阿妩微拧着眉,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说不必了,就是不必了。这样,你先下去罢。”
“是。”
宫女面露不甘,却不敢反驳。转身欲走之际,却听见阿妩问道:“对了,你那妆奁,是从何而来的?”
“是……是奴婢自己的。”
阿妩悄悄松了口气——不是谢蕴给的就好。
“没事了,你下去罢。”
宫女见阿妩油盐不进的模样,面色也有几分不好。她的目光扫过阿妩海棠般的脸庞,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妒色。
阿妩一向耳清目明,哪里看不到?
她以手支颐,漫无边际地想着,自己有什么值得嫉妒的呢?难道在这位宫女眼里,她是被谢蕴临幸了的“贵人”?
这个念头,让阿妩的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便在此刻,大门“吱呀”一声响了。
阿妩没在意,只以为这是宫女离去的动静,却听见她既惊且喜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万安。”
她抬起头,恰能看见宫女勾起的唇角。
不仅如此,宫女还恰到好处地垂首,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脖颈,眸光之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与仰慕。
“……”
阿妩看得咋舌不已。
“下去罢。”
逆料,谢蕴却看也没看,径直朝着阿妩走来。唯有衣摆掀起的轻风,不咸不淡地掠过了她。
“是。”宫女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阿妩凝望着她的背影,不禁问道:“这宫女,是从哪里来的?”
“赵将军从宫女中找来的。怎么,有什么不妥?”
难怪。
她就说,世子怎么会选出个心怀不轨之人,到她身边来。原来,是赵将军代劳的。
至于不妥……
阿妩思量了片刻,方才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妥的,就是我一时不习惯身边有人服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