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会不会太少了?”
赵怀威有些担心。要他说,就应该点上个八万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直逼京城,那才叫威风!
“不少了。”
谢蕴声音疏淡,却自有令人信服的力量:“太多人恐劳民伤财,而且会招徕沿途州府窥探,走漏了风声。”
“一千五百西北精锐,对上京城禁军绰绰有余。届时把持住禁中,请皇上禅位后新帝践祚,如此足矣。”
“可是……”
赵怀威还想反驳,兀地,察觉了一丝不对劲之处。他想着要成千上万人前往京城,说难听些就是造反。
但听了方才世子所言,他怎么感觉,世子仅想发动一场政变,废黜今上,拥立新君上位呢……
听口气,这新君,还未必是世子他自己。
赵怀威微张着口,怔怔地望向谢蕴。却发觉他也同时回望过来,目光澄明如水,不染分毫的尘埃。
一瞬之间,他只觉自己的想法全被看透,无所遁形。
世子知晓他怎么想,也无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即使知晓手下人的心思,他也不愿意沾染那个位置半点。
“……是。”
赵怀威噎着口气,反驳之语尽数被吞了下去。
唉,他刚才的判断,还是下得太早了。世子还是那个世子,光风霁月朗朗乾坤,不沾一点儿权欲之心,连到手的皇帝都不惜得做。
转念一想,赵怀威也生出几分欣慰。
至少,跟着这么个人品高洁的主子,前程有了指望,不怕他日后翻脸不认人。而新君不论是谁,上位都是承了淮安王府的情,西北军以后的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
“是。待老夫善了秋收之事后,立刻马不停蹄前往京城,为您和王爷长公主伸冤!”
这一回,赵怀威应答得既诚恳,又笃定。
“多谢,谢某等着将军的消息。”谢蕴的唇畔,也漾起了一缕不明显的笑意。
显然,定下了这一桩事,让他的心情也不错。
赵怀威还想再表两句忠心,洛书却掀开了军帐,径自走了进来。他的手中,还抱着一堆文房具。
“爷,您让我找的笔墨纸砚我都找来了,您现在这样写字方便么?不若让我代劳罢?”
他说完才抬起头来,讶然道:“哎,赵将军也在啊。”
“世子,您这是……”赵怀威一怔。
“给家里人写封家书,报个平安。”谢蕴道。
赵怀威闻弦歌而知雅意,顺便提出了告辞:“是该如此,那世子您慢写,老夫就不打扰了。还有军中的信使,您随便使唤。”
“多谢将军了。”
谢蕴待赵怀威离去之后,才吩咐洛书道:“现在不方便,就由我说你写,分两封写。”
“两封?”洛书一愣。
“一封写给王府,将我在西北的遭际如实记下来。另一封……给春袖,让她把我受伤的消息瞒严实些,万不可让阿妩知晓。”
“是。”
洛书先应了一声,方才小心翼翼问道:“世子,您让春袖她瞒着,是担心唐姑娘担心您么?”
谢蕴没作声,权作默认。
洛书一边按照他的吩咐,在粗糙的纸上奋笔疾书,一边问道:“可您回京城后,伤好之前,难道就一直不见唐姑娘?”
“你这么写就是。”
幽咽的胡笳之声,随夏夜的凉风簌簌飘入军帐之中。不知是哪位士兵吹起的思乡小调,格外惹人愁绪丛生,思乡断肠。
窗外的冷月,依旧森润而苍凉。
阿妩。阿妩。
谢蕴在心底反复默念起这个名字。思念之情忽如潮水般不可阻挡,蔓延过他的整个心窍。
这样的清夜良宵,她会在做些什么呢?
没有人比谢蕴在此刻更想见到阿妩。但他之前答应过阿妩,会平安归来,却食言了。
他不愿意自己狼狈的一面,展露于阿妩面前。
待到他伤好全了,秋收时节也快到了。那时,他自会出现在阿妩的面前,然后把她……夺来自己的身边。
“世子,世子?”
洛书的呼唤,使谢蕴恍然回神:“世子您看,我这样写得如何?”
两张宣纸上,淋漓的墨迹未干。其间皆按照谢蕴的吩咐,写上了相应的内容。
“就这样罢。你明日找一趟信差,速速遣回京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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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远方的噩耗,阿妩尚且不知晓。
她此刻正在书房中,专心整理起双亲的遗物。
京兆府的衙役们当时送来财物之时,阿妩简直要震惊了。谁能想到,双亲留下的东西竟然如此之多,陈府偌大的正堂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仔细翻开,皆是父母当年淘买来的孤本,写下的诗文、以及和友人们往来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