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仪垂眸,心生疑惑,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听外头的人说,四姑娘病得还挺重的,前些日子你来看了我,现在我自然要来看你。”
魏慈笑了笑,低下头摆弄桌案上的花草。
皙仪坐到她对面,瞥见她神情有一丝半缕的落寞。
魏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她不得而知,但是在她印象里,魏慈不该是一个复杂的人。
皙仪虽然隐隐觉得魏慈生病一事有蹊跷,且她今日入魏府见到她之后愈发确信了这一点,但根本上,她依然不大相信魏慈这样的人背后会有什么隐秘。
她应当不会是暗中使手段的人,同样,也并不像一个特立独行、会违背父母安排姻缘的人。
皙仪静静坐在一边,而魏慈眉目带笑,平静又安宁。
她温声和她搭话,问她,知不知道长宁郡主要来做她阿嫂了?
皙仪点头,现在鸳鸯牒的佳话传遍上京,谁又能记不住长宁郡主南巡时候写下的那八个字?
清池鸾动,应于来宾。帝女配天骄,想来会是一段佳偶良缘。
魏慈手撑着下巴,“其实她年纪比你还小一点,跟我更是差了有六岁,还挺难想象的,一个年纪那么小的女孩,我以后竟然要管她叫阿嫂。”
皙仪目光茫然,她愣了愣,方感叹道:“原来长宁郡主岁数比我还小吗?”
似是自言自语,可是魏慈听见了,便以为皙仪在和她说话。
“是啊,她是建业元年四月生的,比你小了有小半年呢。”
建业元年……建业年之后出生的女郎,眼下也已定亲了,其实就像魏慈说的那样,长宁郡主年岁还小呢,哪里需要那么着急?
她眼下对这些事颇敏感,一旦有与她同龄的女郎定下姻缘的消息,总会莫名其妙联想到自己,然后又心惊胆战起来,担心旁人催她,也担心韩寂为这些事情着急。
她还能和韩寂做一家人的日子,本就一天少似一天了。
正冥想之际,魏慈又试探着问她:“皙仪,可有人给你说亲吗?”
皙仪忽然被她一问,倒是半晌不知该如何回话。要说有,也不至于,晏缘之只是提了一句,她若真的不愿意,想来他也不会强逼。但要说没有,起码晏缘之起了要给她说姻缘的心思,不是今年,多半也就是明年。
她指尖挠了挠掌心,敷衍道:“还没人说到我眼前,不急着这事。”
有心人自然听懂她的弦外之音,还没人说到她跟前,那便说明,已有人从她身边人下手。
魏慈眼神一黯,低下头,也不拨弄手边花草了。
皙仪疑惑看过去,却见魏慈又强颜欢笑地抬起头,“无事,我就是想提醒提醒你,擦亮眼睛,要挑好的。”
皙仪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气氛尴尬,随口顺着问了句,那什么才算好?
谁知魏慈真的开始凝眉思索,很认真的模样。皙仪心尖忽而就一动。
她本不觉得自己和魏慈能当什么朋友,起码在她二人之间,她从来都是随意无所谓的那个,反而魏慈有两分真心。
皙仪本就不算有道德,没什么“她对我好我也得对她好”的回报之心,算起来,这么久也算她利用了魏慈的仁慈之心。
她迟来地生出了半分愧怍,但也只能是半分了。她大概注定无法将魏慈看作真心朋友,又或者她从来就没有能交心的挚友。
魏慈斟酌,再斟酌,然后很专注地看着她。
“大概,人品要比你师父更加贵重,学识也不能逊于你太多,最好是个性子软的,否则你这样冷冰冰的模样,跟你做夫妻,少不了要吵架的。”
她顿了顿,粲然一笑,又道:“你不是最怕麻烦吗?那还得找个省事的,不能吵到你。总之……”
“总之配得上皙仪的人,天底下少得很!”
皙仪指尖一颤。
魏慈天真,天真到单纯,单纯到热烈,如此纯粹的挚友之谊,她自认为招架不住。因而只能绝情,因而只能辜负。
她想,到底是她天生该在阴暗的角落,见到太明媚的女郎,往往只会害怕到躲开。
这夜,皙仪回到家中,韩寂已经在等她,厅堂里放了一张书案,夜色之下看不分明。走近了,灯火辉映,莹光淡淡,皙仪才看清——那是一张上好白玉制成的几案。
大概还没有修整完全,因而韩寂与老师傅一同单膝跪在地上,仔仔细细查看书案的各个角落。老师傅不时根据韩寂要求左修修、右改改,就这样度过良久,他二人都没有发现皙仪已经回来。
还是老管家大声咳嗽,韩寂才愕然抬头,站起身拂过衣角灰尘,笑意温然,“小皙回来了?”
皙仪向那老师傅点了点头,当作问好。老师傅一张书案做完,这回的活计算是功德圆满,拿了钱很快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