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皙仪就醒了,她撑着想去送韩寂,但是实在病重,只能躺在榻上,目送韩寂拎着包袱离去。
他走之前,几乎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给张家送了不少钱,让云湖过来照顾她。云湖算得上尽心尽力,也不知道韩寂那时候花了多少积蓄,也不知道韩寂去省城的路上,又给自己缩减了多少用度。
她那时候会想,如果韩寂没有捡到她、没有养大她,他的日子会不会过得很好。
但是病好之后,她又开始自私。
当年是她追在韩寂身后,求他收留了她,既然他已经答应,那她真的不愿意再放开。
韩寂是惟一拉她走出泥沼的那个人,就是她这辈子应当追随的人。
皙仪只在意他,只在意他。
她喝完药以后,躺在床上看书,有一搭没一搭问阿菱:“昨日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菱答:“没到晚饭点就回来了,算了算,也就去了一个时辰,来回路上都得要半个多时辰呢。”
她手指绕上衣服,闷闷地“嗯”了一声。
漏刻翻过中午,阿菱将饭菜端进来,她想一口一口喂皙仪,被皙仪连连摆手拒绝:“算了算了,我自己来。”
有些事她还是习惯不来。
皙仪纵然从韩寂身上得到了这辈子最纯真的慈悲,但她依然觉得她骨子里是个坏人,魏慈对她算得上很好,但她还是会阴暗地想,倘若魏慈与二哥哥当真结成夫妇,她是不是就再也没有办法留给韩寂身边?
分明从前,她和二哥哥是说好的,一辈子做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又要怎么分开?又要她怎么舍得分开?
她吃过饭,又犯了困,阿菱凑过来用手掌贴着她额头,皙仪不动声色地微微退后。
“还有点烫,姑娘先睡吧,睡醒我给你煎药喝。”
皙仪安心地躺下,韩寂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回来,他牵挂她,大概现在心里也在着急。
皙仪想到这里,就会莫名有种畸形的满足感。
她刚要闭眼睛睡觉,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声音,不算很吵闹,但足够让她睡不着。
皙仪坐起来,看见老管家推开门,身后跟着的人,是魏慈。
她忽然皱起眉。
她当然知道,魏慈是好意,也知道她定然是因为关心她才过来,可是她就是心里不爽快。
大概是被打扰了午觉吧。
魏慈走近,握住她双手,愕然道:“怎么会那么烫?大夫来看过了?”
皙仪勉强笑了笑,“看过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都是这样的。”
魏慈仍然很担心的模样,“我是才知道你病得这么重,阿爹从朝上回来的时候和我说的。昨日怎么不与我说?那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师父跟我走的!”
皙仪瞥了眼魏慈,她依然是真心实意地担心,她当然知道。
但她也是真心实意地厌倦,厌倦要与她和魏府打交道的日子,更加厌倦自己这副恶劣的性子。
也许是她实在病得神志迷糊,她也不知道说出口什么,总之魏慈脸色一变,皙仪才迟来反应过来——
她刚才的神色太奇怪了,几乎把拒人于千里之外写在脸上。
皙仪咬牙狠狠掐了一把大腿,而后扯出一个笑容:“四娘……”
“主君回来了!”
在她摆出自己厌恶的那副讨好模样之前,管家的声音传过来。
韩寂就在这个时候走近,隔着一扇屏风问她:“小皙?怎么样了?今天的药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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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桃李年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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皙仪心头一动,眼神望向屏风之外,隐隐约约照出一个清瘦挺拔的人影。与从前一样,距离她和韩寂相识,其实已经十年过去,她从小孩子长到十四岁,而他似乎什么也没有变。
她隐下眉目间的喜色,平静回:“都好,师父放心。”
屏风后人影慢慢离开,韩寂应当知道魏慈在这里,所以并不多言,也不会像昨天那样,静静守在她身边。
皙仪转头看向魏慈,她仍是一派天真模样,担忧是真心的,关切也是。
魏慈虽然娴静,做人却周到体贴,皙仪神色倦怠,她就安静陪在一旁,轻声问她:“你困了吗?不然我今日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往往说出这句话,就该是告别的时候。
皙仪点点头,作势掀开被子要下床,魏慈连忙扶着她,“坐好坐好!”
她便只能半躺着目送魏慈转出屏风之外,收起她方才恰到好处的伪装皮囊。
韩寂再进来陪着她,是一盏茶以后的事,他刚才应该是去送别魏慈,到底是八九不离十的未来妻子,又是高门出身,面子上的功夫怎么也要做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