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慈却摇摇手,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就不进去了。今日我过来,是想邀二位一起去城郊,难得父亲在绿柳湖定了一座画舫,那里景致一向不错,不知韩大人与皙仪姑娘愿不愿意与我同去?”
若说从前魏府与皙仪相交,还算是遮掩了一层,眼下,这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韩寂看向皙仪,温声道:“小皙想去吗?”
皙仪这回额间是真痛起来,她忍不住伸手掐眉心,勉强笑着道:“我今日身上难受,还请四姑娘见谅……”
魏慈不是一个会因一次拒绝就对她有什么想法的人,只是非常谅解地点点头,且关切忧虑地握上她手腕:“怎么了?要我帮你找个大夫来吗?”
皙仪对这样的热切很不适应,她不动声色退了半步,往左,更靠近韩寂。
“没事,四姑娘不用太担心。”
韩寂见状,轻声拒绝魏慈:“魏四姑娘抱歉,今日皙仪略有不适,我们就不去了,等过几日她病愈,再……”
“去吧。”皙仪忽而开口打断他,韩寂愕然看过来,而皙仪淡然从容,低眉道,“师父和四姑娘一起去吧,春景难得,不要错过了。”
韩寂犹豫蹙眉,“小皙……”
皙仪微微一偏头,正好错过他视线。
没有让客人一直等着的道理,皙仪很快将韩寂推出去,朱门合上,马车滚轮声音嘲哳,虽烟尘滚滚,离开了清静的烟水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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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柳湖在上京最南,因湖边多植绿柳得名,是个景致秀丽的好地方。
韩寂看在眼里,却只是心焦和索然无味。
皙仪今日神色不佳,自魏慈来了之后,她心绪看上去也不大好,韩寂心头挂着她,总是觉得担忧。
魏府管家引他登上画舫,转过华美屏风,魏慈就坐在几案边上等他。
她比皙仪大了几岁,如小皙所说,是个安静又单纯的人。
韩寂客气有礼地坐在她对面,并不直视魏慈的脸。
魏慈伸手为他斟茶,她有一手点茶好技艺,春色流盏,翠波盈盈,一看便是从小养成的本事。
韩寂随晏缘之身边练了许多年,也不及她十分之一。
魏慈温然与他搭话:“韩大人,我今日如此举动,大人与皙仪姑娘可会觉得冒犯?”
韩寂握着茶盏摇摇头,“四姑娘客气。”
在韩寂不曾注意的地方,魏慈静静垂下了眼睛,她低头,似在感慨:“其实,我这个年纪的未嫁女郎,国朝已经不多见了。”
她比皙仪年长五岁多,小韩寂不到四岁,如今已是双十年华。
韩寂握着茶盏的指尖微微一颤,心头浮起一丝疑惑。
半晌,魏慈略带黯然一笑,“你大概不知道,原本官家为我定的,是汾王殿下。”
他讶然握紧衣袖,犹疑问了句:“那……为何不成呢?”
魏凛只有一个独子,眼下在殿前司当职,晏缘之、温齐光都没有女儿,魏慈的身份,的确与汾王很相配。
是他高攀太多。
魏慈望着杯中袅袅白烟,轻声道:“也许有些事情,在外人眼里看来光鲜,真换到自己身上,就是火坑了。”
韩寂蓦然觉得她隐隐有所指。
魏慈却不再多说,转头看向窗外。游船晃晃悠悠,柳枝弯腰,轻吻水面,春光恰好,绿浓一片。
这份疑惑,一直留到韩寂回府。
他开始想,汾王是怎样的人?
印象里,太子赵揽庸碌,但是个宽仁的人,汾王赵措风流,府内美姬无数,正经有名分的侧室,应是阁老刘遵的庶女,刘家二娘。
如此看来,说赵措身边是个火坑,倒也并不离奇。
可是韩寂一会儿觉得不至于此,一会儿,又想起皙仪说的,在她眼里,魏慈就是个天真单纯的姑娘。
皙仪的眼光他相信,不至于被魏慈这样的人遮掩过去,但是魏慈平白无故,又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明面上似在说她嫁去汾王府是入火坑,那实际上呢?是不是也在暗示他做魏源的女婿也不是什么好事?
韩寂回到家中,本想去和皙仪商榷一下此事,才一进门,却看见阿菱急急忙忙端着盆疾跑。
韩寂匆匆赶上去问,阿菱两颊生汗,带着哭腔道:“主君才走,姑娘就昏过去了,我去探了探额头才知道,姑娘烧得厉害,眼下大夫刚请来,说要热水呢!”
他骤然眉头紧蹙,立刻抬步往皙仪院子里走。
皙仪的屋子是精心装过的,浅青色软烟罗床帏垂下来,里头的情形就看不分明。
老大夫摸着胡须,满布横纹的手搭在细弱伶仃的手腕上。韩寂轻手轻脚走上前,见老大夫收了手,对他行礼。
他匆忙扶起老人家,压低声音问:“老先生不必多礼。请问……里头这位小姑娘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