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仪抱怨,“我什么时候能跟你一样,学识好又有才,人好看还心善……”
韩寂点点她额头,帕子划过她下巴,水是温热的,扑在脸上暖呼呼,她舒服地眯起眼睛,听韩寂笑她:
“你才活了几岁?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也是个大字不识的小孩。”
他把帕子丢到一边,又轻轻柔柔给她擦干脸,“你呢,要是能坚持下来,好好学十年,肯定不会比我差。”
皙仪搭着他手臂,“真的假的!你……你不是镇子上学问最厉害的人吗?以后还要考举人、考进士,去上京的!”
她看见小少年耳朵一红,“也不至于吧……”
他才十四岁,而胡言乱语的这个小姑娘呢,眼下还没过五岁,谁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样?说不准今日他带着她在漏风漏雨的屋子里烤火,明日他就带着她去上京,去换个最漂亮的宅院,用白玉做她的书案。
她拨着柴火做白日梦,火星呲啦呲啦,烧得噼里啪啦,像光华烂漫的人生。
“小皙妹妹!”
一声亲亲切切的呼唤把她从梦里拖出来,皙仪赶忙跳下干草堆,把大剪子往里一推,擦了擦脸上的黑灰,然后小步跑着迎出去。
“云湖姐姐,我在里头呢!”
云湖是张家女儿,跟韩寂一样,十四岁,已经像个大姑娘。她穿淡红色的袄子,底下是一条深蓝色的长裙,一褶一褶,走起来就像夜里的湖水,幽蓝蓝、轻飘飘的。
她对正修理架子的韩寂挥挥手,“我去找你家姑娘了!”
说罢抱着一个大兜子跑进屋里,皙仪连声提醒她:“当心门槛!”
云湖把兜子放到灶头上,招招手让皙仪过来,“小皙,这里头是三颗鸡蛋半只鸡,鸡我阿娘都弄好了,你光给它洗洗,水和油一放,炖下去就很好吃。你家就光要那只鸭,养起来下的蛋够不够你俩吃呢,我今天先带过来这点儿,快开春了再给你带几件旧衣服过来!”
皙仪被她说得一愣一愣,踮脚去看灶头上,那只鸡拔了毛,被切一半,安安静静躺在布上。
“可……可是二哥哥不是没要鸡和鹅吗?”
鸭子还是她看它长得别致留下来的。
云湖扑哧一笑,探身往外看了眼韩寂,皙仪跟她一块看过去。雪霁初晴,日色最温柔,韩寂把那架子修理完,抬起来看了看,太阳就正好照到他脸上。
是好看呀,皙仪心想,在夜里第一回 遇见他,什么还看不清呢,她就觉得他好看。
云湖刮刮她鼻尖,“你二哥哥不要,你也得帮他收下呀。他吃得清淡那是他的事,我们小皙才几岁,当然是往好了吃!再说了,他修的架子最好,功夫细致,帮我阿爹修了好几天呢,就收那么点儿钱,我们家也过意不去。”
皙仪乖乖点头,云湖便撩起袖子,接了盆水放进锅里。皙仪在一边把鸡洗干净,听见云湖问她:“小皙一会儿跟你二哥哥说,大年夜你们俩要是闲着没事,就和我们家一起过吧。我阿娘给你蒸八宝甜饭吃!”
小皙妹妹不敢自己应下,她把鸡递给云湖,“那……那我得问问二哥哥……”
她刚跟着云湖一块把鸡炖下锅,韩寂就修完架子进来了,他看了眼锅里,又叹了口气对云湖道:“不该劳烦你的。”
云湖满不在乎摇摇头,“客气什么?总不能让小皙一个人煮饭。”
说完,她把红袄子袖子放下来,朝皙仪摆摆手,“那我先走了,二哥、小皙,过年再见!”
皙仪晃着手跟云湖说再见。
片刻之后,她盯着韩寂,犹犹豫豫问:“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韩寂摇摇头,拿起木铲子,“也没有……你先离锅远点,一会儿下青菜崩着你。”
皙仪应声坐到干草堆上,嘟嘟囔囔,一边是火星噼啪,一边是她委屈抱怨:
“但是你眉头皱了,就是不开心呀。是不是因为我收了云湖姐姐的礼?但是她……她说得那么好,我也不好意思不收嘛。再说了,你也看着她拿着兜子进来,你要是不乐意收,你跟她说嘛,我不好意思的。”
青菜炖进汤里,今天又是一桌好饭。
韩寂走过来,坐到皙仪身边,她立马抓着他衣袖晃晃悠悠,“二哥哥,不生气,明天你还要出去做活儿呢,生气今晚睡不好觉的!”
白白净净的小孩弄这一通,谁还能气起来?韩寂任她摇着袖子,无奈回:“真的不是生气,不过张伯父张伯母送来的东西,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收了。我刚才顾着架子,没和她说清楚,是我的错。”
皙仪乖乖坐回去,点点头,“好,知道了。”
韩寂讶然抬眉,“不问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