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湖赶忙上前抱住那小姑娘,将她带到皙仪面前:“囡囡,叫姨母。”
小女孩看着她,把脸埋进云湖肩头,虽然很害羞的样子,但过了会儿,还是红着脸喊了一声:“姨母……”
皙仪蹲下身,向小女孩伸出手。
云湖一边推小女孩走到她怀里,一边道:“这就是我女儿,九岁,小名叫阿雨,大雨天生的,费了我好大力气。”
阿雨乖乖地被她抱着,悄悄露出一双眼睛打量她。
皙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像云湖对待她一样。
“阿雨,我是你阿娘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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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现业维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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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这么忙啊?”云湖看着桌上堆成山的案卷,还有收不起来的笔墨纸砚,不禁问她。
皙仪彼时正在看上京送来的信,寥寥几句而已,她很快把信折起来,回道:“不忙,都是琐事,大事是二哥哥决定的。”
云湖“哦”了一声,又问她:“谁送来的信?看你还挺高兴的。”
皙仪闻言,下意识瞥了一眼握在另一只手上的信封,清丽疏朗的字迹,属于一个温柔坦荡的女郎。
是她的恩人,一个帮她逃离上京,来到姑苏喘一口气的贵人。
皙仪将信收进信封里,又将信封好好安放到书案上的匣子,方才回答云湖:“上京的一个朋友。”
云湖对上京的事情一句话都说不上,也就只能“哦”了一声,旋即又开始问她喜欢什么颜色的丝线,她得给她做身新衣。
“可不能白住,你们家现在这么大,让我一穷了三十年的乡下人住进来,我也不安心哪!这不得交点东西,好赖也给你俩添点用的。”
皙仪失笑:“花这个心思做什么?多给阿雨做吧,我和二哥哥都不缺。”
正说到韩寂,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老管家搓着手进来,给炭盆里又添了把火,“姑娘,呃……张娘子,主君马上就回来了,您看是现在用夜饭吗?”
他不认识云湖,皙仪方才骤然把人带回来,老管家也摸不着头脑好一阵,还是皙仪解释了一番前情,他才连忙把人迎了进来,又领着家里的仆役去将阿雨接来。
这一声“张娘子”,叫得颇生疏。
也好在云湖是个不会计较的人,她甚至还笑呵呵地和老管家说:“哎哟哎哟,您客气了,管我叫云湖就行!”
也就这一两句寒暄的工夫,韩寂就撩开厚重的帘子走进来。他从公署回来,官袍还没换下,一身浅绯,比起从前,乃是降格。
这是显德三年的冬天,皙仪将要走进二十岁的门槛。
她与韩寂卷进一场风波,然后全身而退,在一对夫妇的襄助下,出逃上京、落脚姑苏,不知不觉中,也有一阵子了。
说来也怪哉,她与孙经霜的婚事告吹之后不久,先是南边传来长宁郡主夫婿虞侯魏皎的死讯,再是晏缘之私下与她一同协助温二郎回京,她原本以为这两件事不会联系到一块,直到温容攸与长宁郡主的婚约定下之后,温容倚私自隐秘拜访韩府门庭的那一刻——
“你要我装聋作哑,放一辆载着半死人的马车出城?”皙仪顿了顿,看向面色平淡,却又过分绝情的温容倚,“我图什么?”
温容倚捏一盏青瓷茶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随意回了她一句:“图你我这桩婚事,也成不了。”
彼时晏缘之有意再续这段离奇的前缘,皙仪不想扫他老人家的兴,同时也清楚,该是她找个下家的时候。因而明里暗里,她并没有拒绝,甚至已经交换彼此的手抄本,隐晦地定下契约。
成不成亲这些事,在她眼里已经彻底成了一桩毫无意义,但非要做给世人看的猴戏,麻木不仁地走完冗长的流程,世人眼里她便能算清白。
但麻木不仁与心甘情愿之间,还有一条长长的路,怎么越都越不过去。
她只思索了须臾,几乎是常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很快就回道:“你要动谁?”
韩寂掌管国朝刑狱,皙仪跟随他很多年,又有晏缘之默许,私下里对一桩突发的刑事视若无睹,勉强掩藏过去,对她来说绝不算难事。
但温容倚若是碰到什么底线,连累到她,那也未免太得不偿失。
温容倚也回答得很快,仿佛他也没有任何顾忌一般:“我兄长,温容攸。也就是杀了鹃娘,还强迫你与玄英兄瞒下此事的凶手。”
皙仪瞳孔骤然一缩。
她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归根到底是为了什么。
讶异过后,皙仪忽然就笑了,她懒散地靠上椅背,调侃道:“二公子,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您毁就毁了,怎么还碍着自己兄长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