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听了前半句就知道后文,却还是一惊:“若我错了,岂不害了你。”
“你不会错。——何况长痛不如短痛,要是十天半月运功时都这般拉扯得疼,还不如一次疼得痛快些。”
他又看着陈医官道:“你老也莫要小看我。——我既说了忍得下,就是忍得下。”
陈医官道:“你或是等丞相过来,或是教你家兄长在此,不然你这“方子”我不识得,不敢便试。”
哪吒道:“我大哥二哥还在芦棚上,也不知两位师伯为了甚么事,将他俩好一顿数落。——师叔嘱咐我来找陈医官,幸好大哥不知,如今我们趁早办了,免得他回来多有话说。”
他也不看我,只自家将佩剑解下,法宝撂在一边,正色对陈医官道:“杨将军在我等玉虚门人之中居长,也如我亲兄长一般。我的主意若那般犯险,他岂能不阻拦的。”
陈医官似是忍了笑,对我秉手道:“既如此,杨将军便请协同,借仗借仗。”
我尽力沉心静气,在哪吒对面盘坐,双手虚抵在他膻中穴上。陈医官道:“暂且只看肺经一路就好。若人家全身经脉的虚实都教咱们晓得了,也不妥当——一朝他有不遂的事,我俩岂不落了是非。”
哪吒笑道:“哪有作郎中的这般说话。”
他甫一运功,从丹田行至膻中,又往手太阴而去,我已经感到他的法力灵动充盈,若有实质一般。沿着流向,可以追寻到中府和云门的位置,果然都要更靠后一些,而从天府开始与常人无异,直到少商才又向指节偏过去三分。
我粗通医理,却不敢代为施针,只能待他收势,再一一比给陈医官看。哪吒道:“等下施针,若需在牵扯到伤处时示意一二,可提前说知。不然我只顾运功,便忘了皱眉咬牙也是有的。”
陈医官道:“若我下针没大偏差,你自便就是。”
再次行功一周,却似花了更长工夫——只因陈医官下针和捻针之时总要停下来看一眼哪吒的神色;我比他还更心虚些,眼光不敢离了他的左手。
好容易完事,陈医官起下了针,不禁长出一口气:“不求有功,但愿无过。——若侥幸医得好,只谢你的杨师兄罢。”
哪吒站起来深打一躬:“自然要谢陈医官,果有奇效。明日若再来一遭,想来便全好了。”
“明日自然还要来的。不过公子切勿操之过急,多多静心休息,也有助益。”
他二人告辞而去。哪吒将衣服收拾齐整,看着我笑道:“任凭杨大哥要甚么谢礼,我都尽力寻来给你。”
“甚么大事,还要谢礼。”
“若不是大事,怎么自从起了针,你便直盯着我看……在你心中我就这般不济?”
我想说你若“不济”,天下哪还有强梁的人;话到嘴边却改口道:“果然不痛?……你说句实话,就当是谢我了。”
“说不痛,你又不信。教我还说甚么。”
他转身向窗外看,似乎不想让我见到他的神色。
“我与你讲个笑话:当初闻仲的鞭,我的确是用脸接下了,可实则……也是会痛的。”
哪吒回身看了我片刻,却忽然展颜道:“师父予我这副身躯,其实也同肉身一般可察寒热痛楚……若真不觉疼痛,战阵中岂不难辨危机。”
我还有话要说,却被他握住我的右手,另一只手也覆上,似是反过来安抚我一般:“我知道你想说甚么……若哪天我疼得禁受不住了,自然教你知道。”
第27章廿五
杨戬
我心中半是欢喜半是刺痛,恍然发觉自己又在盯着他颈中看,连忙撇开眼光:“那但愿我不用知道罢。”
哪吒放开我的手,却似想起了甚么,又道:“你们也不过早出阵两三日,如何就拿我当个伤患了。——师父说,黄河阵中的困陷侵扰十分猛恶,让我来日战场上多替你观敌掠阵,‘杨师兄虽然大你几岁,也还是个小后生家,莫当他生来就该照拂别人。’”
他着意模仿太乙师叔的口气,又憋不住自己笑了场。我正在腹诽若不是你提过我“照拂”过谁,师叔怎会知道的,却见他敛容道:“师父说得很是——战阵中原该彼此守望呼应,我素日杀得兴起时,多半是轻忽了……有累杨大哥。”
我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一瞬间想抬手揉他头发,却终于只是拍了拍肩膀:“何必如此说。我到西岐的第一战,不就是你替我掠阵的?”
哪吒顿时怒道:“亏你还记得?好一手诈死之法,害得我……罢了,改天让师叔写张告示,贴在相府正厅,昭告大家莫要和我一样实心眼,教你看笑话。”
我这次更想揉他头发,审时度势却没敢造次,正要设法陪个情,忽听前面聚将鼓响起来。我俩俱是一惊,哪吒从壁边兵器架上抄起长枪,拉着我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