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念慈的思想很是异端。
薄辛不知道立坟的习俗薄念慈从何学来, 他分明严格地把控下层区孩子们的学前教育,既要他们愚忠和顺从,又要他们争抢和撕咬。
“天才总是异于常人。”薄辛安慰自己,念慈的名字可是他取的,这孩子做些慈悲事多正常啊。
再说了,他再如何异端,不也十分听从他这个寨主的命令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收到密信连坟都顾不着就跑来了。
“此番找你,是我听说内围新出了一个传闻。”薄辛道,“传闻说,寨里闹鬼。”
中年男人转过身,目光隐含探究地盯向薄念慈。
听见“闹鬼”两字,红眸少年面上闪过一丝讥嘲,明晃晃的唯物主义战士对神鬼传说的嘲讽和不信。
“什么鬼?索命的冤魂?”薄念慈慢吞吞道,颇不以为然。
薄念慈的态度让薄辛和缓了眼神。
“我薄家安居于此,从未听闻灵异神怪之说。然,谣言如火如荼,像你这样理智懂事的孩子竟寥寥无几,我着实痛心!”
薄辛忍不住来回踱步,又一次回想报到他案头的闹鬼之说。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薄辛清早起床,存在他脑海里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他派了一个九层金丹虚影的孩子去带薄念慈的训练,二是被他派去下层区送信的薄十六怎么还没回来?
前者无需多言,他只看结果,后者却着实蹊跷。
送个信而已,又不是闯龙潭虎穴,人怎么就没了呢?
薄辛毫不怀疑薄十六的能力,因为放眼整座山寨,唯有他和薄十六位至金丹。
金丹屠杀筑基犹如屠宰羔羊,寨主自诩牧羊人,薄十六是他饲养的牧羊犬,其他孩子只不过是被圈养的猪羊,怎可能反抗?
“薄十六在我身边也有许多年了。”薄辛回忆道,“这些年培养出的金丹都被送到了外头,只有他一直被我留着,教得相当好用。”
放眼山寨无敌手的薄十六像以往无数次一样拿着十几封密信潜入下层区,他本该在月亮高悬时返回府邸,半跪在薄辛面前回禀。
薄辛等了又等,熬了一个大通宵,熬到天光大亮,他的好下属全无音讯。
这便是一切蹊跷的端倪。
薄辛又熬了一个不眠夜,他困得想死,决定去内围散散步,醒醒脑子。
中年男人驾云落地,他刚一落地,周围一片嘈杂。
几十个人聚在一团窃窃私语,听见薄辛到来的动静,纷纷散开。
“吵吵嚷嚷,是为何事?”薄辛温和又不失威严地问。
“寨主。”一人上前来报,“内围有人失踪。”
失踪?薄辛古怪地看着他:不是被人杀了吗?
血亲相残在内围是每天都会发生的必然,什么时候值得人们如临大敌?
“我们没有找到尸体。”另一人上前说,“大家聚起来数了数人头,一瞬之间消失了十五个人,皆是踪迹与尸身具不知去向。”
十五个人,够凑出一位十层金丹虚影的胜利者了。
薄辛眉峰皱起,他仔细思量:短时间击杀十五个筑基后期修士,他勉强可以做到。
除却他,薄十六也可。
再就没有了,修为不够,天才也不行。
想起天才,薄辛在人群中寻觅最显眼的那道身影。
倒不是说薄念慈有多高调,可只要他站在那里,无论做什么都有鹤立鸡群的效果,叫人移不开眼珠。
红眸少年站在人群最外围,他并非一开始就在,而是之后过来的。
“念慈。”薄辛道,“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修坟。”薄念慈波澜不惊地说,“带我训练的族兄横死,我伤心得很,想给他修一座坟。”
修坟二字一出,人群窃窃私语者有之,不以为然者有之,面露鄙夷者有之。
“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有人小声说,“不是他死就是我死的事罢了,假惺惺修什么坟?”
薄辛眼珠转了转:失踪十五人寻不到尸体,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把他们埋起来了?
山寨里没有挖土的习俗,野草被翻起的痕迹无法掩饰,薄辛神识扫过,一眼看出哪块土地被翻开过。
“你有心了。”薄辛微笑地拍拍薄念慈的肩膀,“但我还未见那孩子最后一面,让我见见吧。”
不等薄念慈开口,薄辛挥挥手,轻描淡写地吩咐旁人:“把坟挖开,让我和那孩子告个别。”
几人领命而去,薄念慈不发一言地跟在后面,薄辛余光一直注意着他,却无法察觉红眸少年耳边惊叹的女声。
“好狠的心啊。”令梨啧啧称奇,“好不容易入土为安的亡魂,只因他心有怀疑就被生生挖出暴尸荒野,阎王来了都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