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顿说到这话的时候语气同样淡淡的,仿佛那些罪孽的过去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可杜丙就是从中听出了一些不寻常的情绪。
他为希尔顿的经历而感到心疼,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伴随着心疼而来的,还有巨大的疑惑。
他只是在想,如果按照蒙特的说法,以现任亚历山大国王为首的一行人将隐龙族视为罪孽的化身,甚至不惜将他们屠戮殆尽,那么为何会独独放过希尔顿?
杜丙摸着希尔顿的脊背以示安慰。他很想询问这位主教大人这其中的缘由,但又明白,如果不是希尔顿向他主动提起的话,过分的关心此事是有多不礼貌。
总之,在两人腻腻歪歪了大半天后,终究是因为希尔顿繁忙的工作,两人不得不暂时分开了。
希尔顿是桑尼教堂的主教,虽然他不必主持吟诵等活动,教廷秩序的维持也下放给了蒙特管理,但从王国传来的书信和文件,确实必须得经由他亲自处理的。而这些的工作量,已经非常繁重了。
杜丙体谅他的辛苦,也不好再占用他的时间,便独自一人在桑尼教堂中闲逛起来。
不过,很快的,他便不再是一个人了。
现在是修女们在教堂中洒扫的时间,他在一排穿着黑裙的女士中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黛西排在队伍的末尾,拿着抹布仔细地擦拭着她身前能够得到的物件。
“你好,女士。”杜丙走近了些,和黛西打招呼。
他还记得贝蒂曾经诚惶诚恐的诉说,知道蒙特对待这位上了年纪的修女有多苛刻,所以想要表示自己的关心。
但黛西看见他,却皱起了沟壑纵横的脸颊,不太领情:“怎么是你?”
杜丙愣了愣,不自觉地摸上了后脖颈,“是我,我只是远远看见你...想来打个招呼。”
“不必这样。”黛西板着脸,她感受到了四周好奇打量的视线,“你和我攀谈只会打扰到我的工作。”
“不好意思。”杜丙于是为自己的唐突而汗颜,但他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只是从贝蒂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担心你过得不好...”
“可是先生,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黛西换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此刻就终于能放肆而紧迫地盯着他,似乎要看透他的灵魂。
“东方人常说,众生皆苦,在这一方世界中生存的话,每个人都不容易,你费心于他人,又是何必?”
“那个……如果我说了不合适的话,那真是对不起。”杜丙讷讷的,以为是自己让黛西不虞。他尴尬地就要转身离去,但黛西却叫住了他:
“我并不是在生你的气,我只是想明白,我究竟可以相信你吗,杜宾先生?”
她和杜丙谈话的时候,双手都在无意识地擦拭着眼前地一盏广口水瓶。
杜丙愣愣的,问了句“什么?”
黛西于是缓缓地背过了身,过了片刻才低低地说:“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杜丙不能辨明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孱弱而又苍老的背影,和一双在瓶身上逡巡着的、仿佛在抚摸着恋人一般的手。
“这是蒙特的主意?他要赶你离开?”
“不,只是我太老了。”黛西喟叹了一声,“总之,我很担心,如果我离开这里,他会得不到照顾。你是个有善心的孩子,我希望你是值得信任的...”
“什么意思?”杜丙听得一头雾水。
可是黛西却不愿和他多解释什么,“这些你暂时不用知道。现在,我只需要你回答我,我能够相信你吗?你能否保证对希尔顿大人的绝对忠诚?”
“那是当然!”杜丙不明所以,根本不明白黛西为何会提到希尔顿。但他对于主教大人自然是绝无叛心,所以答应得响亮而又坚定。
“好,很好。那么在午夜十二点以后,请你到唱经席来吧。我曾告诉过你桑尼教堂的禁忌,现在,我希望你能亲手打破它。”
黛西这么说道。她终于再次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神情肃穆的,就像当初告诫他离开唱经席时一样。
第21章
杜丙有把黛西的话放在心上,但在夜晚来临的时候,所有的神职人员都得从教堂中撤离。
为此,他也几度找到了希尔顿,想询问桑尼教堂的禁忌究竟有什么讲究,但很可惜的是,自那日同这位大主教共进早餐以后,希尔顿便俯首案几了。
无论白天,甚至黑夜的时候,希尔顿办公的地方房门都是紧闭的,杜丙见不到他,也就无从问起。
对此,贝蒂的解释是,再往后走一个月,在九月的时候,便要迎来风之国最为盛大的典礼,这会是桑尼教堂最繁忙的时候。
而在此之前,他们首先迎来的是和黛西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