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也想起林州行。
好像不看见他就不会被他影响似的,我觉得我的脑子现在才算真正清楚,从不管不顾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其实他说得很对,我不该乱跑——有我的位置吗?那是他的私事,他的妹妹,和他的父亲,他不让我插手,我就不该头脑发热上头——但他仍然不该关着我。
无论从哪个角度反思,都是林州行可恶。
难道他完全不考虑百乐的经营和兰堂的事务吗?我怎么说也是百乐的常务副总和兰堂的董事长,就算剥掉感情上的拉扯不谈,他凭什么关着我?就算裁员还要发邮件通知呢,他走流程了吗!
林州行那句刺耳的话又响起在耳边,每每都让我觉得心口发疼,但人痛得多了就会习惯,进而麻木,我想了两天,已经能用一种客观冷静的第三方视角去看他说的那句疑问。
——情感抚慰就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吗?
当然!有谁比他林州行更清楚吗?他在明知故问,这不是一个问句,这是一句讽刺,讽刺我没有他理智,没有他冷静,没有选择他选的那个“最优解”。
他清楚得坦荡而可恶,明明能够理解你,但是选择否定你,所以他的无动于衷才伤人,连自欺欺人的可能性都没有,我无法忍受他的傲慢。
熬不下去的时候,发疯要进局子的时候,是谁救了他,亮哥姚叔 Wilson 给他的关注和支持,他敢说没有用吗?
他只敢来伤害我,我自嘲般地在心里冷笑一声,继而叹息。
不正是我自己亲手给他递上尖刀,让他拿着我对他的爱来刺伤我,挨打要立正,我认。
该负责的事情我会继续负责,可我不会再挂心他妹妹的事情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手机上收到陆鸣东发来的航班时间,是明天清晨,还有一句抱歉,他并不能来在我的意料之中。
算一算陆鸣东也有许久没有回过陆家的大本营,各项事务,只怕他还有得忙,此行我已经受益良多,不想再麻烦他,我回复了一句很礼貌很客气的话。
热带地区昼夜等长,天亮的很早,也许是心神不宁,我始终觉得睡梦中有人敲门,迎着晨光熹微,我缓慢地拉下眼罩,揉了揉眼睛,分辨了一会儿梦境和现实的边界,就听到两声确认——酒店的高档木门被轻轻叩着,的确是有人在敲门。
床边没有闹钟,房间内也没有挂钟,手机扔在很远的地方,我懒得找,当下泛起的情绪是愧疚,我想我是睡晚了,因此手忙脚乱地应声道:“抱歉,请等一下。”
没有人应声,但敲门声却停止了,这就是门外人的回应。
像是大脑被榔头猛地敲击一下,我瞬间清醒,有种毛骨悚然的害怕,我光着脚跑过地毯,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时间很刺眼的扎在屏幕上——五点二十分,这不是航班的时间。
门外是谁?
摁平心跳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我垫着脚尖慢慢挪动到门前猫眼,连呼吸都不敢放出一丝,却看门前空无一人,黯淡的廊灯静默着投映下一片轮廓,弧光毛茸茸的圆形边缘诡异地凸起一块阴影的形状——有人!
很轻的脚步声响起,我急忙离开门口,无声奔逃着从抽屉拿出通讯器,纽扣通讯器因为体积太小,范围有限,我想起陆鸣东嘱咐我的话,尝试呼叫,但并无所获,门外那人既不是陆家人,陆家人也并不在附近,我不该出声的,可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那轻轻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很不明显又极其细微的是,除了敲门声还有门锁机械孔中窸窣的齿轮声,电子密码锁偶尔响起的警报“滴滴”声——这人正在尝试进来,最后的最后,我只来得及拨通手机中唯一的陆鸣东的电话,塞进被子里,情急之下,将通讯器一口吞了,塞进舌底——就在这时房门被利落无声又迅速地撬开,那人影扑进来速度极快,完全看不清动作就狠狠捂住我的口鼻,一整条方巾上洋溢着奇异的香味,我慢慢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破损的水管滴下的水声。
耳膜被敲响着。
像一滴一滴血泪砸碎在地面,规律的、重复的、令人烦躁的。
潮湿的、黑暗的、麻木的。
不幸中的万幸是,绑架我的人并没有采用很暴力的方式弄醒我,而是等我慢慢恢复意识,手脚都被绑在椅子上,嘴里被塞了布团,我轻轻活动了下口腔,尝试吸气,舌根触到一丝冰冷的金属味——通讯器还在我嘴里。
幸好,不然这样彻底的搜过身,就算藏在衣领内,只怕也留不下来。
这是一个废弃的仓库,铁锈味混着灰尘直冲鼻子,我被迷晕时还是清晨,如今早已入夜,老旧的窗子碎了半边,露出一轮惨白的月亮,那窗子旁边摆着一张黑黝黝的破桌子,男人正坐在桌前喝啤酒,没筷子,从那桌子上的碗口大的碟子中一颗一颗地搓起花生米,时不时地望向窗外,又看看我这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