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行察觉到我情绪微妙,低声问道:“怎么了?”
“今天才发现,如果都能坦诚一点,是不是能少绕好几年?所以以后……我们可不可以……”我怕他误会,又急忙补充了几句,“我是说,和我有关的那些,你自己的秘密,可以留着……”
“这是你安全感的来源吗?”
“算是吧。”我想了想,又肯定道,“是的,你不是都说了,我像蜗牛嘛。”
这话很好笑吗?林州行轻声笑了起来。
“好,那再告诉你最后一个秘密。”他笑着眨眨眼,“我保证是最后一个。”
然后他轻声念道,“兰堂帘幕高卷,清唱遏行云。”
兰堂科技,是林州行的公司名,全司上下没有一个人懂他是什么意思,林州行当初说是他随便找的古诗词,没有含义,后来的品牌部门千辛万苦牵强附会才给硬套了一个定义,我不是没好奇过,可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重点根本不是在这两个字上,而是在下一句上。
清唱遏行云。
这首词的词牌名,叫做《诉衷情》。
花火燃尽,夜空里飘着淡淡的烟,四周又归于静谧,只剩虫鸣,我想无论此后我们的结局如何,我都会永远记住今晚,记住此时此刻,这个林间夏夜中的美好心动。
人当然是需要爱情的,即使爱神秘而痛苦,令人脆弱和不安,可也会有那一瞬间的甜蜜,胜过世间万千。人生那么长,也不过几个一瞬间,怀抱温暖,这一切竟都是真实的,我觉得足够了,很足够。
虽然我们自己也开了车,这次爸爸妈妈仍然专程出来接,早早的就在高速出口等着,有了这么多天线上的往来,感觉他们一下子和林州行变得很熟,接下来的安排他们三个都知道,我仿佛像是外人。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三个极其和睦,只有我沉着个脸,还是我妈最了解我,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悄悄话给我说:“放心吧,早就警告过你爸爸了,别太折腾小林,也不拉他应酬。”
我说:“不是怕爸爸怎么样,是怕爸爸不好意思拒绝别人。”
我妈说:“那你和小林说,叫他不要顾你爸的面子,没事的。”
“这叫我怎么好和他说。”
“越到关键时刻越是没点用。”我妈嗤之以鼻,“你不说我说,我来和小林说。”
于是就在林州行坐在我们家喝茶的时候,我妈自告奋勇坐在他旁边,东拉西扯了一番之后起了个头又瘪了下去,话题发散了。
我妈对我的斗争经验丰富,面对林州行难免还是有点拘谨,林州行的态度一向得体但不热络,搞得我妈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措辞合适,只好单刀直入地说:“小林,按照清清的意思呢,咱们就办一个简简单单的仪式就行,请的人也不多,都是些亲戚朋友,但是无论什么人来攀交情,你都不用理,让她爸爸去应酬就好了。”
“好像不太合适。”林州行有点不解,只是下意识开解我妈道,“没关系的阿姨,我也不是没经过这些。”
我说:“你就听我妈的。”
我爸听到了,就很不高兴,林州行听不明白,是因为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我爸怎么会听不明白,他和我妈吵了二十几年了都是几样老话题,其中最突出的两样,一为亲戚,二为朋友。
亲戚是爸爸那边的亲戚,朋友是原来国营厂退下来的一些老朋友。爸爸认识妈妈时,是国营厂的技术工程师,后来国企改制,我妈就鼓励我爸辞职,买断工龄,拿了钱自己创业建厂。
一开始人力单薄,都是自家亲戚出钱出力,但也管理混乱,闹到后来有私吞公款的,仗势欺人的,我妈和他们大吵一架,差点撕破脸面,最后是我爸居间调停,拿了钱退了股才了事。
他念情分,总和我妈说,其实都是些小错,瑕不掩瑜,最初不是自家人帮忙到不了今天云云,我妈从来不管那些,还特别不客气地说,你那些老朋友最好也别来往了,见识没有,牢骚不少。
但我爸脾气虽好,每每我妈提到这些事说得过分了,他都会生气,爸爸是个念旧的人,又喜欢热闹喜欢聚会,最常去的就是原来老厂的局。
当年有魄力辞职的毕竟是少数,多数人还是留在了改制后的原厂,国改私之后不温不火,但也这么些年熬过来了。我从小就认识这些叔叔伯伯,我爸每次都要跟我讲一遍,当年啊,我们这一批大学生,都是同年分进厂的,清清啊,你明不明白?
都听了一万遍了,我当然说我明白。
我爸却总是说,你不明白,小孩怎么可能明白?有的情谊是一辈子的,知不知道?算了,你不到爸爸这个年纪,也知道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