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下界的时候。”柳如枫温声道,“阿凌你得知封印鬼魅界,天道施加因果的时候。”
说着,柳如枫看了眼远方暮色,笑了下,接着道:“也是这样一个傍晚。”
明白柳如枫此刻异常行为的原因,谢凌侧撑着头,叹了一口气,无奈:“去个奈林城,你反应怎么比我还大?”
“这叫多愁善感!”柳如枫反驳,“这虽然不是什么好词,但自从玄惑醒来,阿凌你就和这词搭不上边了。”
谢凌毫不在意柳如枫的指责,面上笑容甚至更深了些,“我每天心情挺好的,确实不怎么需要去伤春悲秋。”
柳如枫一哽,沉默片刻,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角,低声幽幽道:
“……是谁,在你以前心情不好喝酒时陪着你;是谁,不仅陪着你喝酒,还顺道耐心宽慰你;是谁——”
“别念了。”
谢凌打断柳如枫的指控,酒气上涌,听着柳如枫的念叨,她的头也开始晕了。
“是你,都是你……都是我们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柳大少主。”
谢凌将才那一口喝得多了,酒量不佳再加上头晕,还没缓过来的谢凌开始胡言乱语道:“对于柳大少主给予我的那许多帮助,我无时无刻不在对您感恩戴德……”
“阿凌。”柳如枫失笑,及时打断道,“夸得有些过了。”
“头晕,我缓一缓。”
谢凌扶着额,有些后悔将才接过柳如枫递给她的大碗了。
“我心情不好。”
柳如枫沉默片刻,低声道。
“看出来了。”
谢凌缓过劲来,侧撑着头,轻笑道,“不过,心情不好啊……把长生借你养两天?”
“长生原本便是我们换着养的。”
柳如枫不满谢凌的敷衍,“你好歹安慰得走心一点。”
“要怎么走心?”谢凌反问,一脸虚心求教的表情。
柳如枫语塞。
他也不知道怎样算走心。
其实如今这样便也很好了,她从不提起,他假装忘记,如此,皆大欢喜。
“真要走心啊?”
见柳如枫沉默下来,谢凌眨了眨眼,盯着他那不知想起什么而变得复杂的神情看了片刻,移开眸光,轻声道,“我都不在意了。”
“如枫要是还惦记着,除了徒增烦恼,好像再没什么其他作用了。”
“哪有那么容易忘记。”柳如枫自嘲一笑,“而且,要这么说,需要忘记的事情,好像还不止那一件。”
提起奈林城,他们谁都清楚他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但谢凌不会主动点破,而柳如枫,他能说些什么呢?说什么好似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玄惑未曾醒来时,他不适合去说,而玄惑醒来后,在此刻最适宜提起那些事情的情景中,他还是说不出口。
他好像再也没有机会去说出口了。
去对她说出那句,即使不清楚那时的谢凌当真的没有,但他当年说出那句要陪着她的话时,确实是真心的。
就如他们在栈道的那一次,在脚底木板坍塌的那一瞬间。
柳如枫其实能拉住谢凌。
但在危急时刻,在谢凌与柳如雪之中,柳如枫再一次选择了柳如雪。
于是,柳如枫能做的,便只有在事情发生以后,对谢凌说声苍白无力的抱歉。
那时,他们都知晓他的那声抱歉是什么含义,谢凌接受了,便算是略过了。
此后,她便在也不会去主动提起。
就如此时此刻。
他们都知晓柳如枫想说什么,但柳如枫说不出口,谢凌即便明了,也不会主动去提。
说来说去,便也只能心照不宣地隐晦道上一句:我都不在意了。忘了吧。
可是,哪那么容易忘记呢?
但是,好像除了遗忘,他也做不了什么了。
哦,他还能再做一件事。
柳如枫自嘲一笑。
片刻后,他抚着额,缓缓低下头,闷声道:“抱歉。”
一句苍白无力的道歉。
柳如枫也不知道这声无用的道歉说来做什么,但他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一件事了。
“如枫需要道什么歉?”
谢凌半响没有饮酒,被庭院内的凉风吹得酒醒了些。
她轻轻拂来挡眼的散乱额发,笑了笑,柔声道:
“我从来没有怪过如枫。”
“不论是当年还是那次。”
不需柳如枫如何解释,谢凌其实是相信的。
相信,不论往后如何变化,傍晚的窗边,靠墙对饮的少年对身旁少女许下的诺言,确实是真心的。
可是啊,少年单单怀着一颗赤诚之心许下的诺言,也只是一副还未实现的美丽画卷。
色彩艳丽的画卷需得主人付出全部身心小心保存,否则,很容易便会因为主人自身所承担的压力,不得不背负起的责任,以及,那一个个必须做出的选择,逐渐褪去原本色彩,最终,一点一点斑驳碎裂,直至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