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她提起鬼魅,玄惑便神情了然,谢凌温声道:“是想起什么了吗?”
玄惑看了眼蹲身的谢凌,与她一起蹲下身,嗓音无波无澜:“这里的水应该引自鬼煞河。”
得到肯定答复,谢凌动了动唇,似乎还想接着问些什么。
但她还没出声,便忽地一怔,闭上双唇,改为盯着身前的玄惑看了片刻,然后垂眸,轻声道:“抱歉。”
玄惑视线追随着谢凌。
“往这边走吧。”
谢凌起身,朝着之前在栈道上前进的方向示意着。
见玄惑跟上,谢凌调动体内灵力,让手中淡蓝火焰燃烧得更旺了些,侧身分了一簇递给身旁少年。
见此,玄惑调整手势,收起准备燃起明火的想法,欣然接过谢凌手中火焰。
不过,拿着蓝火的玄惑还是有些不解。
“姐姐为什么道歉?”他问道。
谢凌回想起玄惑将才的反应,敛眸,缓声道:“因为感觉……玄惑好像,不是很想回忆起鬼煞河。”
她记得,玄惑是通过鬼煞河来到上界的,而想要离开鬼煞河,有且仅有一条路径:
杀光河中一切生灵。
要做到这件事情,不是几天几月几年便可达成的,玄惑必然是在鬼煞河中呆过很长一段时间。
但他如今见到鬼煞河中的河水,却没有第一时间记起来。
这已经很足以说明问题了。
谢凌把这件事设想得很严重,觉得玄惑或许不是很想回忆起鬼煞河,而她可能挑起了他的伤心事,于是想着,她不应该再接着问下去,并轻声向玄惑表达了歉意。
但实际上,谢凌这次想复杂了,玄惑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不是不想回忆。”他道,“只是有些记不清了。”
谢凌微怔:“……记不清?”
“嗯。”
脚步迈出,小腿划过水流,玄惑感受着这熟悉的刺骨寒凉,语气有些迷惘:“我不太记得有关于鬼煞河中的事情。”
“四周的环境,河中的鬼魅生灵,还有我那时做了些什么……其实都记不太得清。”
可能是因为没什么值得记忆的事情,他在鬼煞河中的那段记忆很模糊,模糊到,即使自他出鬼煞河,距今只间隔了几月,许多事情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就如将才,他甫一接触到此地死水,也只是感到有些许熟悉,并不能很快把这抹熟悉与鬼煞河很快联系起来。
呆过一两百年的鬼煞河,还是谢凌提到水中有鬼魅,他才想起来这回事。
或许是相处的时间长了,如今玄惑偶尔也能通过谢凌的神情,推测出她在想些什么了。
于是,他转过头,抬起手中火焰,让这淡蓝光芒把他面容照得更加清晰,然后朝谢凌轻轻笑道:
“姐姐不用自责的,我没经历过什么十分伤心的事情,所以也不会被挑起。”
“我只是单纯的,不太记得鬼煞河中的事情……记不太清,所以没想起来。”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称得上平淡,似是在讲述其他人的事情,只是偶尔带上了点儿困惑。
困惑于,他为什么会记不清那段记忆。
也好像在困惑着……他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十分伤心的事情。
但就是这样,才让谢凌越发心疼。
家庭美满,受尽宠爱,泡在蜜罐中长大的孩子,回忆起往事,才会没有什么十分伤心的事情。
但玄惑明显不是。
谢凌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对能力地位看得十分重要的人,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选择去往鬼煞河,通过这最难的一条路来到上界?
就连当年谢凌受困于飞升雷劫,四季石的找寻毫无进展时,她也是打算在距离寿命耗尽的最后一段时间,再去选择鬼煞河这条路径。
没什么十分伤心的事情?
不,这更应该算是,从小到大,伤心的事情经历得多了,所以逐渐变得钝感麻木了吧。
谢凌盯着玄惑看了片刻。
这样看来……
“我和玄惑,互相好像都不怎么了解呢。”谢凌轻笑道。
就像之前,她询问玄惑他们在魔域第一次见面时,玄惑为什么会选择收起魔气,而玄惑在长生林询问阿寒,她之前经历了什么一样。
玄惑不了解她的过去,她也不知晓玄惑的过往。
他们,只是通过她解释何为“男女之间的喜欢”,通过她说,玄惑对她的感情,更加类似于姐弟之情,而连接起来的,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半路姐弟。
刨除这层半路套上的,不甚牢固的姐弟关系,一个月多前,玄惑没有认出她前,他们相对于彼此,也只不过不甚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不甚熟悉的,陌生人?
谢凌转头,看见身旁之人流畅清晰的下颌,视线再往上移,她对上了少年投来的清澈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