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霍成烨就是吃堂馔时多看见一块肉,回来也要跟她报喜,更别提升官了,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家亲她。
升迁于连决而言应当是喜事,但他却没有告诉她。
芳卿的目光定在了他的名字上,不自知地出了神,说不清的怅惘。
舒婧之留意到了她的失态,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连决名字。她以为芳卿又打算利用连决这层关系,于是提醒道:
“令君,他终究是皇后的人。虽然不知道您准备做什么,但与他接触得多了,总归是一把双刃的刀。”
芳卿回了神,没放在心上似的,笑着问:“可据我所知,你先前不是还在同他谈婚论嫁吗?”
舒婧之面色如常,不见待嫁少女的娇羞。她的祖父刚刚亡故,一时半刻也不会议亲了。
“如果不是同路人,即便是夫妻也无济于事,像和怡长公主和驸马,宫大人李大人。不论最初怎样琴瑟和鸣,只要道不同,迟早还要分道扬镳。下官见到连决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和他不是同路人。”
她道:“像您和霍将军,闻大人和闻相公,才是我们这些女子向往的姻缘。”
芳卿听了舒婧之的奉承,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你想得开便好。”
她说完转回目光,重新看着地图说:“放心吧,我不会找他的。”
……
寒夜万籁寂静,芳卿的梦中却春光明媚,锣鼓喧天。
她坐在一片喜悦又暧昧的红色中,摇摇晃晃,身体浮于半空,轻柔得像软和的云朵,不知前往何方。她飘了许久,直到一抹刺目的光划开了眼前的红。
天光大亮,原来是连决掀开了她面前的轿帘。
他站在外面,一身朱色绣凤纹的喜服,身姿颀长挺拔。见惯了他穿蓝色绿色,原来正值盛年的男子身着红色也是别样俊逸。
连决见了她,一双龙眉凤目渐渐流转出含笑的清光,丰神异彩,还是那么充满柔情。
她坐在轿中仰望着他,心湖又被翻搅得一塌糊涂。她望着连决宽阔的肩膀,下一瞬就被他一把抱出了花轿。
周围的人群似在欢呼,她也勾起了嘴角,环住了他的脖颈。连决横抱着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上了她的脸颊。
她在这热腾腾的温情里越溺越深,也险些在那么多人面前回吻了他。
但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霍成烨。
连府门前人山人海,所有人的面容都是模糊的,只有霍成烨的五官清晰得触手可及。
她忽一低头,瞧见自己也穿着成婚的凤冠霞帔。荔红色的销金大袖长裙,蓝色的霞帔是金绣百花孔雀,那枚鸳鸯纹的金帔坠精致得可当传世之宝。
然而这身嫁衣,她穿过一次,也只穿过那一次。每个女子都忘不了自己出嫁时的经历,她更是忘不了。
因为那一次,她嫁的是霍成烨。
突然间,她不知是怎么抛开了连决的怀抱,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霍成烨的面前。
他与她面对面站着,深邃的双眼平静地注视着她,见她朝她走来,他刚毅的神情渐渐有了一丝熟悉的缱绻,没有半点怨恨。
“能亲眼看到你再嫁,我很开心。”她听见霍成烨说。
她拼命地摇头。一想到他刚才什么都看见了……她就羞耻得无地自容,好像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被丈夫撞破了她的不忠。
他看到了连决抱她,亲她,也看到了她娇羞地靠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欢天喜地地等着被抱进洞房。
……
霍成烨温和地说:“他比我年轻,也比我更有权势。你嫁给他,就不用再受同样的苦了。”
“不,我不是为了这个才……”她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竟为自己辩驳起想嫁给连决的理由。
她想嫁给连决,不是因为他年轻,也不是因为他的出身地位。
是因为她喜欢他,甚至爱上了他。
她变心了。
霍成烨却不怪她。他看着她身上的嫁衣,长叹了一声:“君貌不长红,我鬓无常绿。”
年华易逝,他们的夫妻缘分也到了尽头。世间鸳侣结合的那一刻就象征着海枯石烂,但岁月却不允许他们天长地久。
芳卿仰脸看着他,也发现之前日夜思念的丈夫已经和走时不一样了。
他还是那样雄隽挺拔,但几经多年,他的眉宇变得和她一样,郁积出稳练却沉寂的气质。他的鬓角竟还夹着几缕银丝。
她蓦地一震。
那年霍成烨出征前,她为他送行,给他梳头戴甲,那时的他分明还不是这个样子。
她激动地问:“什么意思?你还活着吗?”
霍成烨答:“我还活着,在你心里。”
他还活着,在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