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卿替皇帝解释了一句:“毕竟陛下喜欢夏装多些。”
夏时衣冠多碧纱袍、丹纱袍,又是宽衣大袖, 无论男女穿着都会多几分气韵。芳卿今日所着是一件开领的上襦,袒露着莹白细腻的前胸。外罩丹砂大袖, 确实衬得她风姿绰约,在朦胧夜色里别有一番袅娜的风情。
连决看了自然还想再看。不过他的头脑还算清醒, 听见芳卿那句解释, 霎时察觉了一丝异样。
他也算是天子近臣, 更经常跟皇帝私下会面, 可从来没听皇帝说起过夏装还是冬装这样私人的喜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连决没有出声, 却默默地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芳卿原本要回吏部,但连决跟着,她便改了方向回到了丹书台。
一进她的堂屋, 连决还记得她说冷, 遂将佩刀放在一边,替她打水烧水煮茶, 体贴得她只需要坐着。
芳卿随意翻着白天留下的公文, 看他忙前忙后, 说不窝心肯定是假话。她本来不冷, 但此刻却感受到了强烈的温暖。
她瞥见连决的佩刀就搁在一边,不由得放下公文,拿起来端详。
刀柄上刻着一个“连”字,还缀着一条精致的刀穗,不知道是哪个心灵手巧的红颜知己所赠。
佩刀很沉,芳卿需双手拿着。她抚上刻字的纹路,那种底细已被对方看破的眇眇忽忽的感觉愈发清晰了。
她又看向连决忙碌的身影,舒心地笑了笑,却不会因为他小她几岁就大意轻敌。
冷澈的泉水被注入紫砂壶。连决点好了小泥炉等着水沸,转身一看,见芳卿拿着他的刀,没多想就嘱咐了一句:“小心别伤着。”
刀并未出鞘,但芳卿对他笑了笑,悄悄改了改拿刀的手势,随即垂下眼睫,好像是换个角度细瞧。
可是连决站在炉边,远远看着,忽然感觉整个人都被架上了火炉烤。
她握着他的刀的模样,就像握着他的……
水烧开了,壶嘴有力地喷出了源源不断的蓬勃热气,在底下“呜呜”地叫着。
连决的喉咙动了动,突然有些承受不住。
他不是那么容易动情的人,也总能管得住自己。但在芳卿面前,向来收放自如的力量全都变成了笑话。
连决低下头取水,一语不发地倒水洗茶叶,满脑子都是她看上去柔软无骨的纤纤玉指。
美人的手,他也见过许多,但她们美则美矣,却从来没有过一双手只是稍微作出抚弄的动作,就令人浮想联翩,说不清的魅惑。
这么一想,他很快泡好了茶,将茶水一并留在书案上,收回了自己的刀。
“我今晚不回去,就在附近行走。”连决看着芳卿说:“有事叫我。”
芳卿倦懒地靠在太师椅里,无声点了点头,没有再提留他喝茶的话。
连决最后笑了笑,转身走掉了。因为若是再不走……
再不走,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连决头也不回地走出丹书台,重新扎进了凉意沁人的夜里,然后才想起自己跟进来是想借机与芳卿独处亲昵的,只是最后什么也没能成事。
唉。
芳卿独自一人留在直庐里,端起连决给她泡的茶喝了一口。茶香袅袅熏着书卷,她看着公文,也幽幽地叹了口气。
世人都以为男欢女爱这档子事总是女人吃亏一些。可若如此,怎么会吃得到也吃亏,吃不到也吃亏?她是不懂了。
过了些时日,闻汝琴的妹妹闻泳书意外来到了郁府,为的是给霍行泽说媒。
闻泳书自身是没有官职的,但她的丈夫是北衙禁军都指挥使赵开元,姐姐又是当朝冢宰,还比芳卿年长一辈,绝对是难得的贵客。
登门保媒的贵客这么大的来头,当然不是看在霍行泽的面子上,也不是看在芳卿的面子上,而是女方的身份极为尊贵——安都郡主。
闻泳书提出安都来,芳卿马上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郡主殿下指明了我小叔?”她顿了一下,又问:“还是魏王殿下的意思?”
闻泳书道:“是魏王殿下。”
榜下捉婿倒是不稀奇。霍行泽是这届的武状元,又有名将之弟这样一个身份,乍然大红大紫也情有可原。不过:
“郡主也很欢喜。”闻泳书说:“我也见过霍郎君了,长得真像忠毅侯,都是龙凤之姿。只是他说婚姻大事,自己做不了主。就算将来下聘、成婚,也需要家里有个长辈。”
芳卿了然地笑笑:“长嫂如母,应该的。”
她明知闻泳书过府也是霍行泽的试探,却还是上了心与闻泳书交谈起来。
霍行泽的年纪已经不小,也早该成家了。长嫂如母只是芳卿拿来压他的,其实还是希望他能过自己的人生,而且是与她和霍成烨都无关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