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池春(139)

霍行泽几乎是隔天就来了郁府。一则芳卿心知这事不能拖, 所以递话时附言说了“尽快”;二则霍行泽得知她要见他, 自然不会耽搁。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郁府,心中不停地打着鼓, 情绪比第一次来时还要慌乱杂芜。

尽管芳卿表面上仍说他们是一家人,但终究是彻底生分了。

郁府上的婢女有一部分是跟了芳卿许多年的, 也是她从霍府带过来的,见了他还是照旧喊一声“二爷”, 仿佛一切还没变过, 令他熨帖了不少。

芳卿邀他在书房见面。

“嫂嫂。”霍行泽不知道芳卿叫他来是何事, 先如常笑了笑, 问起:“还没把九如接回来么?”

芳卿让他把门关上,然后进来坐下。她道:“再过一阵子, 等时局再稳定些。”

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永康这座山在她身上压了太久。她下落仍旧不明,她就不能安心。

霍行泽的脚步顿了顿, 转回身关上了门。落在书房里的辰光全被挡在了外面, 室内骤然晦闷下来。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却慌张地预料到了一丝不详。

“什么时候去接她?”霍行泽藏着不安, 处变不惊地笑着, “你公务繁忙, 不如我去接。”

“到时候再说吧。”芳卿叹了口气。先聊些家事固然能缓和气氛, 但说多了就更难开口了。她从书桌后面走出来,与霍行泽隔着一张小几坐在方椅上,郑重其事地说:“行泽,今日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说家事的。”

霍行泽表情不变:“那是?”

“我想知道,”她缓缓开口,“你与皇后之间,是否有了超出君臣之间的关联?”

霍行泽顿然僵直住不动了。

他天生不擅长说谎掩饰,即使在朝中濡染了一年,学会不少矫饰的功夫,但却无论如何也骗不过芳卿的眼睛。

她见他这副反应,心里徒然一凉。

一时间,书房里静谧无声。霍行泽懵坐着不知如何开口,芳卿垂着眼,盘算起最坏的打算。

建朝以来,朝野内外的权色/诱惑屡见不鲜,凌压也屡见不鲜。有下僚为了好处与升迁,用身体贿赂上官的;也有高位者不甘寂寞,对从属频频暗示的。从前,永康和闻汝琴都做过类似的事。那些处于卑位的男子即使不情愿,最后也总会顺从。

皇后与皇帝夫妻不睦,这是他们近臣心照不宣的秘闻。但是她并不像永康,也不像闻汝琴。

芳卿不太相信皇后会利用权力引诱霍行泽,但汲清河说他是主动自愿的,听起来也一样荒诞无稽。

过了好半天,她问道:“你是自愿的?”

身侧一阵沉默。

芳卿抬起视线时,已经知道了答案。她看见霍行泽青红混杂的脸,又再一次肯定了那个答案。

霍行泽睖睁着,早已面无人色。见她看过来,他瞬间脸红筋涨,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回应。

事到如今,再追究缘由也是覆水难收。可芳卿终究是忍不住诘问他:“你……怎么这么糊涂?!”

霍行泽避开她的眼神,脸上一阵凉一阵热,后背也一阵凉一阵热。喉咙艰涩地滚动了两下,也觉得体内烧灼得厉害。

还记得数月前,他从芳卿那里得知了确切的答案。她或许不会只爱他兄长一个,竟然比她只爱他兄长更令他绝望。

他还是输给了连决。

霍行泽记得他从闻府回去后忍不住借酒浇愁,好几日都醉生梦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宫里当值时,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皇后瞧见,非但没有招来责罚,反而被她悉心关怀了几句。

他怔愣地看着那个雍容端庄的女子,而她竟然在他无礼的注视下,生出了一抹妩媚的红晕。她挥一挥衣袖,轻易送给了他一阵春风似的温柔。芳卿不会给他的温柔。

但是那一刻,霍行泽脑海中记起的,却是皇后的姓氏。

他输给连决什么呢?或许有许多,但他眼里忽然只看得见出身和权力。

如果他比连决站得更高,就算依旧不能得到芳卿的倾心,只要大权独揽,也可以翻云覆雨,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也可以为兄长报仇;

他也能给芳卿自由;

连决能为她做到的事,他都可以;

……

霍行泽自诩头脑简单,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也难以融会贯通。可是他突然灵光一现,读懂了皇后暧昧的暗示,仿佛是老天让他开窍,授意他遵循这道指引。

皇后不仅是皇后,还是连决的姐姐。他得到了皇后,自然而然就会高出连决一截。

再然后,他就鬼迷心窍成了中宫的入幕之宾。

……

确实糊涂。

霍行泽的眼神不断来回游移。丑事败露,他在芳卿面前顿时无地自容。她失望的眼神打在他脸上,于是什么苦衷和理由都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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