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池春(133)

她说到最后,嘴唇正在微微颤抖。她看向趴在地上的姬旖,还是觉得她喜怒不定,行事疯疯癫癫。可她又直觉她能成事。

因为浑身赤/裸泡在水里,没有衣物,也毫无防御和为人的体面,她不知不觉地,说出了许多衣冠整齐时断然说不出口的话。

而她也竟然能明白姬旖的意思。

不是坐上了那个位置、掌了权,就是离开了身上的枷锁。她们只是在继承千百年来的传统,并且引来更多人前仆后继地承袭、发扬光大,然后变得像任何一个父亲一样,让子孙后代按照他们的想法去活。

姬氏兄妹是受害者,她是受害者,来棠、闻蘅她们也是受害者。

她轻声说:“殿下,这二十年,我仅仅只是活着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心力。从没想过这些。您对我的一切了若指掌,也必然清楚我又是为了什么入仕。”

姬旖又问了:“那你下一个二十年打算做什么呢?”

“大抵是……有尊严地活着。”

“这就足够了。”

……

芳卿走出含英宫后,也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温泉殿那药浴似乎颇有奇效。她本该筋疲力竭,却神采焕发地去了直庐,打点好一日的公务。

她心里还挂着孙济海提过的那起匿名状告。连决没传过什么信儿来,椒房殿多半一片太平。但她到底放心不下,所以还是特地见了蔺征求情,希望他能给霍行泽调职。

蔺征听闻后,思忖了片刻,问:“是她有什么打算?”

“她?”

芳卿一时听不出是男他还是女她。

蔺征含糊提醒道:“我之前听和怡提起过你。”

他没有说的是,那阵子和怡屡次找他,为的就是打听芳卿的态度和消息,还让他误以为她在吃醋。

但芳卿听了这半截话,却明白过来,蔺征已经知道了她与和怡的关系。换言之,他知道她会为和怡效力,但她们除了皇位,还有什么可值得筹谋的呢。

芳卿有些惊异。

蔺征是皇帝的宠臣,和怡怎么敢向他透露自己的不臣之心。

“与长公主殿下无关。”芳卿答道:“是我忍不住操心了。”

“哦。”

蔺征故作平常地挪开了目光,也发现了自己刚才的紧张有些突兀。

“霍行泽现在这个差使,当初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安排的。”他婉言推脱,“你想给他调职,恐怕还是要在皇后那边想办法。”

他问:“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操了这个心?”

芳卿一听,就知道霍行泽这个金吾卫是皇后有心安插的,其中说不定还有汲氏父子从中运作。她根本没往连决身上想,只见事情一下子变得棘手了。

她解释道:“只是最近的风波令我有些不安罢了。行泽他生性刚直,心思也简单。我担心他卷入这些纷争。如果能有外放的机会,还是出去历练历练最为合适。”

早在霍行泽还没考功名的时候,芳卿就对蔺征说过类似的话。所以蔺征这回也信了她的说辞,还道:“你也该撒开手,让他自己锻炼了。他今年也有二十几了?早该是娶妻生子、顶天立地的时候了。我像他这个年纪——”

蔺征随口一说,最后却化成了苦笑。

他与姬旖刚成婚头一年还是恩爱夫妻。但不过一年,姬旖就因为肚子里始终没有动静,按捺不住网罗可用的平民男子。

那时候他还不理解,一年仍是新婚夫妻,恩爱还来不及,为什么她如此着急要孩子。所以他只是一昧地嫉妒、生气、伤心,眼睁睁地等着那些男人令她受孕,而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离去。

几经多年,未能与心爱之人结果也成了他的一个执念。

芳卿能猜到他的心结。

在与姬旖“谈心”时,她说过,“男人么,也就那么回事儿。没有的时候,众里寻他千百度。有了,却又不能长相厮守,于是只剩下伤心。见过再多世间的男子,和曾经沧海比起来也是乏味。既然如此,还遇到他做什么。”

……

芳卿想,她能猜到的,姬旖肯定也一清二楚。

“听你的意思,你和公主又和好了?”芳卿宛如以前一般闲话家常。

去年连决在宫门口闹过一次之后,蔺征跟姬旖很是好了一阵子。原以为两人能破镜重圆了,但不久之后,姬旖故态复萌,又与她表哥夏泓暧昧不清。

那之后就到了永康姐弟一触即发的时候,芳卿没腾出精力关心他们,只知道又是一次天崩地裂。谁知道,蔺征今日的弦外之音又透出转机,他的态度也多有松动。

“她,”蔺征的薄唇颤了颤,“怀了我的孩子……”

芳卿愕然。

寻常夫妇即将为人父母,多半是值得庆贺的喜事。但芳卿愣了一会儿,一时间竟说不出恭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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