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好景不长,和怡与蔺征婚后第二年,就开始收集高大英俊又聪颖的男子。
世人皆以为公主金尊玉贵,喜新厌旧也是情有可原。那驸马因为尚主加官进爵,倒也不算太亏。君不见魏王婚前亦是何等高高在上的人物,但因为他钟情的女子是皇帝,也得一再退让。
几乎没有人能看明白,和怡收用那些年轻的平民男子,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孕育更可能多的继承人。
先帝年轻时,曾因为无法孕育皇嗣,险些皇位不保。武帝晚年时,也面临过同样的困境。现在的同光皇帝虽为男子,也一样子嗣单薄。但每隔几年,和怡就会稳定诞下一个嗣子女。到现在,她已经是朝臣眼中后代绵延的皇储了。
如果她没有夺位的野心,又怎么会从一开始就精打细算,筹谋多年。
只是和怡向来隐藏得很好。她总是与京中名盛一时的男子纠缠不清,连有妇之夫也不放过,为的就是让皇帝和永康误以为她只是喜欢调风弄月,纵欲享乐。
和怡丢弃了跋扈的外衣,吐露起多年的忍耐,只能让人体谅她的不易和可怜。
“因为我独受母皇的宠爱,又有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所以从小就被兄姊两人排斥在外。这是他们都没有的东西。”她道。
芳卿听着,突然想明白了症结所在。
皇帝当永康和怡姐妹两个是敌人,因为他跟她们不一样,只有他不是女人;
永康当皇帝跟和怡是敌人,因为只有她自己不是先帝亲生的孩子;
但和怡也不觉得自己跟他们任意一人相同,反而是兄姊两个因为她独自不同,联袂针对她。
芳卿心知肚明,只要作出弱者的姿态,就能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她不露声色地审视着和怡,想起遗诏中那句“深肖朕躬”,道:“殿下肖似先皇,独得厚爱也是理所应当。”
和怡听了马屁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温泉殿里阵阵回响。她也对芳卿的试探无动于衷,笑完了便说:“不,皇兄才是跟母皇最像的人。你见过他穿女装,跟母皇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和怡的眼神又倏地锐利起来,“但母皇就是因为这个讨厌他。她讨厌跟自己相像的孩子,看见他就像照镜子。她爱我,因为我像父亲,像她早早死去的爱人。”
多么讽刺啊。和怡的嘴边扬着讥讽的笑容。
“世间的母爱当真都能无缘无故、凭空而来吗?”
“尤其,她是一个母亲,也不全是一个母亲。”
短短一句话,充斥着挣扎和无能为力。和怡的眼神漠然又沉静,但在氤氲的热汤中显得比玉壁还要冰冷。
她得到了兄姊望尘莫及的母爱,也将先皇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但说起“母亲”,她却又做不到毫无怨怼。
“母皇既要当一个母亲,也要当一个帝王;她既要当一个女人,也要当一个父亲。”
同为人母,又是一人分饰两角的寡妇,芳卿对先帝也是深深佩服的。
她由衷地说:“先皇陛下一身数任,一力承当。既是天下之母,爱国如家;又是深爱殿下、严慈兼施的母亲。先皇陛下能为无数苍生抚育明主,确实令我等寻常女子不可企及。”
“不,你不清楚。她虽是孕育了我的母亲,却像任何一个父亲一样□□。不容置喙地决定了我和皇兄的一生,从没问过我们的想法。”
和怡出乎意料地否决了她的恭维,断言道:
“她厌恶皇兄,但也认定只有像她的人才能治理好这江山,所以她把皇位传给了哥哥。”
“她宠爱我,所以不愿传位与我,想让我去过她没有体会过的自由又恣意的一生。”
世人眼中的和怡长公主贪欢纵欲,有许多女子向往的一切权力、金钱和自由,可是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快乐。
她心平气定地躺进水中,和无波无浪的池水和谐地融为了一体。仿佛比起惊涛骇浪,这才是她的真身。
芳卿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时过境迁,十几年过去,她柔弱不堪的模样依然烙在她的脑海里。
母亲可以为了他们姐弟忍辱负重。但在亡命的路上,也动过将女儿卖掉的念头。
所以,芳卿好像也体会到了和怡对先帝的复杂的情感。她始终对和怡保持着满腹的戒备,心里也暗藏着疑惧。但是此刻,她斗胆觉得她们其实是一样的。
也许褪去那彰显尊卑地位的层层华服与珠环玉翠,赤条条地来到温热的池水里,就好似回到了母亲的胞室之中。以诚相见之后不难发现,彼此都只是人而已。
和怡也知道什么才能打动芳卿,所以选择了以姬旖的身份与她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