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着眼总是空茫。
有种返璞归真的纯稚。
李婧偶尔只是离开一会儿,他身边落不到实感,便会快速地躺下,拿被子将自己紧紧地裹起来。等李婧回来便看见他安安静静地掉着眼泪,没有声音的泪水没入鬓角。
李婧似乎有无尽的耐心。但看着他掉眼泪却也拿不准,便坐在床边,低声问,“怎么了?是不是疼了?”
杨林岭眼神转向她,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焦点。
他艰难起身。
他太害怕了。
看不到李婧便落不下真实,泪水直流,落下的不是难过的眼泪,而是克制不住的生理性泪水。只唯独在李婧身边会好一些。
李婧总问她疼不疼。
杨林岭不疼。
他只是胸口闷痛,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只要再过几秒,他就像是要死在这满屋的消毒水的气味里。
他谁也不是。他只是一只被海浪推上岸的河鱼。
他坐着时,眼泪无意识地忍不住落。
“好了好了,”李婧弯腰给他拂去眼泪,触到一片湿润的眼尾,“我们林岭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不好?”
杨林岭艰难摇头,“……没有。”没有不舒服的。只是想见你。
李婧平白生了心疼。
“既是不疼,那你哭什么呢,林岭。”她温柔哄着,“给我讲一讲好吗?”
杨林岭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李婧叹息,她退开,杨林岭伸手去抓,眼睛紧张地看着她。
他在发抖,指尖也冰凉得可怕。
仰着脸的模样脆弱又狼狈。
在对视的那一秒,不知为什么,李婧忽然便明白了杨林岭的害怕。
一些神经质的眼神追逐,克制不住的恐惧。
时常小心翼翼地触碰。
她上前,拥住杨林岭颤抖的身体,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婧柔声道,“……好了,不怕。不要担心,我不走。”
“我答应过你不走的,我只是去拿药,林岭。”
“我现在在这里,对不对?”
杨林岭轻声呢喃:“是,……你答应过我不走的。”
她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杨林岭鼻尖是李婧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冲散了那股冷漠呛人的消毒水味。
过了许久,他僵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李婧从包里摸出一颗糖,剥开抵在杨林岭唇边,“吃颗糖就好了,吃颗糖就甜了。是橙子味的。”
杨林岭乖乖含在嘴里。
这些日子里,李婧明白。
他身体好了很多,但心上却生了更严重的病。
一个人时痛苦万分,纠结不已,见到李婧,他才开始学会那么一点点的委屈。
他不让别人碰他,护士来给他拔针他也不让护士碰他一下,他自己伸手去抓针管,李婧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杨林岭不说话,李婧皱眉他便定在那里乖乖不动,李婧无奈,按照护士说的方法给他拔了。
护士要看看他腹部恢复得怎么样。
可杨林岭蜷着身子往后被窝里缩,拿着棉被盖住自己的脑袋,捂得很紧,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
小护士还是先前的那个姑娘,站在走廊劝过杨林岭回病房。
小护士也记得他们。
杨林岭太抗拒,她拉了拉被子,换来的是杨林岭窝在被子里发抖,“别碰我,别碰我……”
你们都别碰我。
小护士也没办法,求助地看向李婧。
李婧凑近隆起的一团,熟练地半哄半拽拉他出被窝。他脸上已经起了冷汗,染湿了发,额角的发丝粘在皮肤上,看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狼。
“没有人,没有人别人,林岭,是我。”
“没事的,没关系,别害怕。”
杨林岭靠着李婧,李婧顺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十分珍惜也十分熟练,“护士看看你腹部的伤口,好吗?”
杨林岭费力地理解着她的意思。
懂了后他又摇头,“……不,不要。”
“她不碰你,别怕。”说着,李婧看向小姑娘,“你站在一旁看看,可以吗?我每天有给他上药,伤口其实恢复得不错,胃也是养着的。”
小护士点点头,“可以的。”
李婧低头,说着上药时说的话,“该上药了林岭,我给你上药好不好?不然又该疼了。”
杨林岭眼前一片模糊,恍惚间便真的在李婧的声音中以为,这是换药的时候。他时常分不清是哪些时候的,白日里没有拉窗帘便以为是夜晚,等夜晚灯光大亮他也会天真地以为还是早上。
李婧说什么都是对的。他一直信她。
李婧坐到他身后,环抱着他,掀开病号服,又细致地拆开纱布,示意护士来看看。
伤口的确恢复得很好,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苍白,看着是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