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问着:“我们再吃一点好不好?”
说着,她舀了小小一勺。
杨林岭面色泛白,李婧笑了一下,“没事的,是我母亲做的,你尝尝味道,如果实在吃不下我们就不吃了。”
……她母亲做的。
杨林岭抿了抿唇,乖乖含进嘴里。
他没再吐了,饭却只吃了碗面上薄薄一层,排骨汤也只喝了几口。
等他忍着呕意忍得脸颊毫无血色,李婧顺着他的背,轻声哄:“好了好了,吃不下我们就不吃了,没事了,没事了林岭。”
窗外有落下黄昏。
杨林岭在橘色中堕入一场带着冷香的梦里。
他攥着李婧的衣角,指尖用力得泛白。
等他缓过来,脊背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好些了吗?”
杨林岭点头,沙哑着声音,“好些了。”
李婧这才开始收拾,地上的污秽被擦去,她的鞋也整理了干净。
杨林岭穿着病号服,苍白透明得像一滴摇摇欲坠的水珠。
李芙打电话来问她情况,李婧朝杨林岭安抚地笑了笑,“我接个电话。”
她摁下接听键,走远了些,杨林岭便注视着她,对面似乎问了些什么,她答:“没什么事了母亲,……只是他身边没人,”她停顿一会儿,“饭他吃了,但胃口不太好。”
李婧回:“两周左右,他切了胃,要好好养着。”
“嗯会好的,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您别担心。”
又过了一会儿,李婧才挂断电话。
她转过头,发现杨林岭一直在看着他,她笑了一下,“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青年垂下眼。
他好久才开口,“……你回去吧。”
李婧一怔,“怎么忽然说这个。现在才六点,还早的,你一个人也无聊,我呆在这里陪陪你。”
杨林岭睫毛颤了颤,“太麻烦你了。”他说得小声,“本来也没有你什么事,你在这里照顾我,也很无聊。”
他这般模样,也不想让她看见。
太狼狈。
李婧没有争论什么,她看了杨林岭片刻,最后点了点头,没有勉强,“好,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杨林岭没有抬头。
心里酸涩不知道是放松还是难过,……早该这样的。她早就该走,离他远远的。
他又为什么要去找她呢,只是为了得到那点安慰那点原谅,她早就见过他狼狈的样子,在那次十七岁的海浪里,他在失去父亲的梦里摇摇欲坠,是李婧将他拉出来的,可是现在呢,现在他还要她拉一把才能走出来吗,可是凭什么,她这样好的人,凭什么为了这么肮脏又罪恶的他留下来?
他本来就错得彻底。
如今又怎么能贪恋这点温暖,便死咬着不放。
他不能再犯下错。让他一个人腐烂一个人死去。在夜晚,在月亮升起时,和白色郁金香,一同死在过往。
他甚至是有些带着天真地想着。
这样死之后,还可以见到漂亮的花和闻到芳香。
李婧没有在说话,提起保温桶便向外走去,等走到门口,杨林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裙摆摇曳,有黄昏落进来。
李婧关上门。
他手指用力,抓住了被子,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就这样,也挺好的。这段时间,算是他求来的。
他在病重迷迷糊糊叫的一声李婧,医生查找联系人却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联系到。
姜煜的号码打不通,似乎是换了一个手机号。
兜兜转转,来到他身边的,还是只有李婧一人。
等到李婧也离开,也不再来,他可能就迟早会烂在哪个地方吧,或许是下雨的墓地,又或许是发霉落灰的筒子楼的小屋。
所有的钱都交了这次切胃手术的费用,他现在这个身体,什么也干不了,下学期的学费都成了问题。
……也许早晚,都是要死的。
何必费力活着。
杨林岭一直忍着些情绪,只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他侧了侧身,眼角痛的流出泪来。
他低低叫了声李婧。
没有人应他,他的声音消散在空中,隔壁床位没有人,更显得病房空荡无温,只有外面不停的脚步和催促声,让他感觉自己还在世上活着。
他将自己蜷缩起来,顾不得伤处。
窝在被子里,将自己盖住,好寻求到一些安全感。
等李婧转而回来,看见的就是杨林岭这幅模样,本来身材高挑的青年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隐隐的还能听见呜咽声。
李婧揉了揉额角,到底还是妥协,坐在床边将被子掀开,“你就是这么折腾自己的?伤口你不管了?你让我走,林岭,你总是让我走我当然不会固执地要留下来,可是你总得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