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葛丰通完电话,唐加乐回过头把手机还给楚庭。这时他才发现楚庭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虽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光已经有些黯淡,可眼神却是如春水般的温柔。
原本,唐加乐以为楚庭这样的眼神应该是看向唐嘉阳的。
可现在他才恍然发现,楚庭这样的眼神,好像是看向自己的。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和楚庭明明才相识不过一个月。
唐加乐把手机塞进楚庭手里:“你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楚庭摇头:“还不能睡。你跟我说说话吧。”
车子走得急,颠簸之下,楚庭坐不稳,不时要挣扎着撑起身子坐正些。
唐加乐看不下去,扶了他一把,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在回程途中能稍微舒服一点。
楚庭的头抵在唐加乐肩上,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
“前一段,还是你动不了,什么事都要依靠我。”他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虚弱,此时力气不济,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说半句,便要停下来歇一会,再继续说下去,“现在我离了你,连坐都坐不稳,真是风水轮流转。”
唐加乐扶着他的那只手摸到他后背上被血浆得干硬的衣物,心里猛然一抽。他木着脸把起伏的情绪掩盖过去:“你休息一会,别说话了。”
“好啊,我不说了,你来说。”
楚庭靠在唐加乐肩头,气息喷在他脖颈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他的呼吸声很沉,车里太安静了,楚庭时急时缓地的呼吸声音听得人心烦意乱。
确实还是得有人说点什么。
可是——
唐加乐问:“要说什么?”
楚庭轻轻咳嗽,声音低弱:“说点,你小时候的事,好不好?”
唐加乐断然拒绝:“我小时候的事没什么可说的,换点别的。”
楚庭说:“我没别的想听。”
其实以前楚庭很不爱听他小时候的事,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无论是殷乐平还是唐加乐,他的往事里到处都是唐嘉阳的痕迹,而楚庭一点边都插不上话。
可是楚庭现在挺想知道的。
想知道他小时候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他是怎么从小小的一个肉团子长成这样挺拔俊秀的年轻人,想知道他为什么高兴过为什么悲伤过,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他们相识得太晚,相伴的时间太短。
他没有多少未来可以争取,只好囫囵地抓一点过去,才不至于两手空空。
说话间,车子开进市中心,道路拥堵起来,走走停停,好长时间只走出了一小段路。
楚庭抬眸往窗外看了一眼,距离芳华里还有些距离。
今晚,他在舞台旁吹奏陶笛引导游魂已经几乎耗尽了力气,之后被来路不明的白衣人一剑穿身而过,又为了救唐加乐坠下舞台,撑到此时已是强弩之末,透骨的寒意涌上来,楚庭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眼前黑雾迷蒙。
可他不能睡。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那个见面会现场的白衣人,那段螺丝松动的台阶,那些被放置在舞台底的铁箱,还有那些来芳华里想动唐加乐躯壳的人……
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楚庭明白,有人是冲着唐加乐来的。
藕人的身体太脆弱了,唐加乐的魂魄在里面寄居了一周,之前为了控制它,与它融合得多紧密,如今,唐加乐就有多危险。
不亲眼看到唐加乐的魂魄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他不能安心。
想到这里,楚庭垂在腿上的手摸索着找到自己腹部的伤口,猛地往下一按。
疼痛在伤口处炸开,楚庭闷哼一声,身子猛然一震,闷声呛出一口血。剧烈疼痛下,楚庭昏沉的意识瞬时被唤醒,眼前的黑雾散去,他一眼看见唐加乐衣领上溅落了一点殷红。
他想去帮他擦干净,可终究是力不从心,手颤抖着抬到一半,便有些脱力。
可唐加乐没让他的手没着没落地坠下去,而是像楚庭每一回眼疾手快地把他护在怀里一般,接住楚庭苍白冰冷的手。
唐加乐声音严厉:“你要干嘛?别乱动!”
年纪不大,管起人来倒是像模像样。
楚庭靠在他肩头边咳边笑:“没事干,给你整理一下衣服。”
大概是怕楚庭手上不肯消停,也可能是忘了,总之唐加乐接住楚庭的手后没有松开,后来的路程里,他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
接着,他开始别别扭扭地讲那个楚庭想听的故事:“我没见过我的亲生父母,一出生就被丢了,让人捡回去养大的。后来唐家公司经营困难,我的养父母也出了点事,我们兄弟两就乱七八糟地长这么大了……”
二十多年的故事应该有很长,可唐加乐大而化之地讲,还没到芳华里就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