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吟唱，顺着音响响彻会场的，也是唐嘉阳的声音。
这一切闪闪发光的热闹，都不是他的。
他只是黑暗里的一双眼睛，静静凝视着这个世界，不远也不近，不冷也不热。
谁又会知道呢？这样冷清漠然的唐加乐曾经有另一个模样——
许多许多年前的他，对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怀着怎样炙热的情感。
是赴汤蹈火。
是九死不悔。
可是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些。
连唐加乐自己都不知道。
一曲终了，音乐落下，观众席第二排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站在舞台上的唐加乐对台下一览无余，他看见楚庭就坐在第二排，正笑着看他。
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每次说话都不算数。
可每次出现的时候又都刚刚好。
彩排还没结束，楚庭没去打扰唐加乐，安安静静地坐在台下，当一个最配合的观众。
看着舞台上被耀眼灯光模糊了的人影，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叫做殷乐平的少年大杀四方的样子。
其实他分明只是个很普通的孩子，楚庭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差点被一头蠢得要死的野猪妖打死，他也很脆弱，知道救回来的小婴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时，难过得整整一天没有吃饭。
那个孩子，除了眼睛很漂亮，漂亮得像近月山上的映月泉外，没什么特别的。
他十六岁那年为了两个襁褓里孩子就敢一个人追击巨大的野猪妖，十七岁就能领着一小队人，潜进妖王秋乌所居的东风山，不仅所有人全身而退，还画了张东风山地形图出来。十八岁那年，他孤身一人进云泽斩了为祸多年的蛟怪，让云泽附近近万亩水丰土沃的良田重新回到人族的手中。
人人都说他少年英雄未来可期，桓山上的那帮老家伙赞他骨骼清奇心志坚韧，是人族的希望，人族首领奉他为座上宾，赐他最丰厚的奖赏。
人族敬他，妖族怕他。
可他却会在月亮最圆的时候来近月山找楚庭看月亮。
月色皎皎，剑光泠泠，少年的意气比盛夏草木蓬勃。
他们都见过他的长枪利剑，他们都见过他的铁衣金甲，他们都指着他冲锋陷阵。
可只有楚庭见过他在雪白月光下柔软乖巧的模样，也只有楚庭会把他抱在怀里，反反复复叮嘱他，一定要练好轻身功夫，遇见厉害的，打不过就跑。
跑回到近月山来。
近月山有他在。
……
楚庭对台上唐嘉阳模样的藕人没什么兴趣，看着看着就开始神游，回过神来时，藕人唐嘉阳的彩排环节结束了。听说唐加乐在后台卸妆，楚庭一路找过去，搬张凳子在旁边等着。
唐加乐明明看到他来了，却没搭理他。
果然是气还没消，楚庭逗他说话，三句都未必能得到一句回应，后来慢慢也就不说话了，低头在手机上划着什么。
天色暗下来后，楚庭又让蒋敏趁着夜色，带着他看了一遍他交代过的布置，才安心地要蹭藕人的商务车回芳华里。
明天晚上活动就要开始，蒋敏还有一堆事收尾，暂时走不开，回芳华里的车上只载了楚庭和唐加乐两个人。
楚庭知道唐加乐脸皮薄，刚刚在后台人多不方便说话，现在整辆车，除了司机就剩他们俩，他终于逮到机会哄人：“早上睡过头没起来陪你，是我不对，别气了。”
藕人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翻着摊在腿上的活动流程表，没理他。
“还不开心呢。不然罚我晚上不许睡，在房里看着你睡？”
这是什么惊天大瓜？车上这两位是在，同居？
司机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幸好后排的两个人都系了安全带，才没飞到前排去。
司机师傅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没注意红灯。”
藕人瞟了司机师傅一眼，语气平淡：“真没生气。”
“没生气怎么一整个下午都不理人？”
唐加乐面无表情地狡辩：“我平时也是这样。”
“不是的。”
楚庭转过头来看他，那是唐嘉阳的脸，可是他认得那双眼睛，无论是此时如寒潭清冽，还是多年前如山涧般鲜活，眸光都是清亮如水。
他在他眼里好像看见近月山顶映月泉的波光，波光里的少年神采飞扬。
“以前不是这样。”楚庭的声音很轻，唐加乐差点没听清，“你以前明明很活泼的，也比现在爱笑。”
在别的地方，楚庭不知道。
可是在近月山的时候，他是很活泼的。
才不是现在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蠢样子。
楚庭是的明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可唐加乐用藕人的眼睛于楚庭对视，只在琥珀色的眼睛里看见唐嘉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