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从来没见庭哥那么难过,他一直在吐血,他说把唐嘉阳救活了,你应该能开心一点,他就能死而无憾了。”
唐加乐红着眼摇头,手伸进毯子里,握住楚庭无力地垂在身侧的手。
极度虚弱之下,楚庭的指尖寒凉如冰,唐加乐心里狠狠揪痛着,摸索着想用双手拢住楚庭冰凉的手掌暖一暖,却不料手指划过楚庭掌心时,摸到一片凹凸不平的伤疤。
这是以前不存在的伤疤!
唐加乐记得楚庭的手和楚庭的脸一样好看,苍白修长,指骨笔直细长,连指节处的线条都优美异常。数不清多少次,他的手与楚庭那只好看到了极点的手十指相扣着,掌心紧紧相贴,接过彼此手心里的温度。
以前,楚庭的掌心温度低凉,皮肤柔软,从来没有过这样摸着就令人心惊的伤口!
唐加乐从毯子里拖出楚庭的左手,用自己的手托着,小心翼翼地摊开他的手掌。
只见楚庭毫无血色的手心赫然里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疤!
那道伤疤直接从虎口处擦进去,横斜穿过整个手掌,自手掌底部几乎贴着腕骨擦出。更令人胆寒的,是满手的长短不一、极度扭曲的狰狞伤口,仿佛楚庭的左手手掌被刀片狠狠绞过一般。
“老葛!”间隔不过几分钟,唐加乐再次呼唤老葛。
他忽然发现,他实在是太过自以为是,口口声声说的爱他,其实他对楚庭的了解少得可怜,连他什么时候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都没有察觉。
葛丰听到唐加乐的声音,探过头来,看见他捧着楚庭伤痕累累的左手,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事。当初陪楚庭去青泽的是小淼,所以楚庭究竟是怎么受的伤,葛丰也说不清楚,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我也不清楚庭哥的手是怎么伤的,只知道他上回从青泽回来,就带了伤。而且他气血太弱,伤口拖了很长时间都无法愈合,这伤虽不致命,但也是折磨了他很长时间。”
“在青泽伤的?”只是听到这个地点,唐加乐的心就想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泛起细密尖锐的痛。
他把楚庭的手掌托高些,凑到眼前来,仔细端详了半晌,竟然真的从伤口里发现了一点端倪。把楚庭的手微微蜷起,很轻易地能发现,他指尖与指腹的伤痕都可以连成一线,比照着那道贯穿掌心的伤痕,可以猜想到,楚庭是用手握住了一样什么东西时受的伤。
是什么东西,让楚庭宁愿掌心血肉模糊,也不肯松手?
唐加乐回想那天在青泽发生的事情,眼前忽然闪过楚庭为他摘来雪莲,又在回到岸边时,猝然松手,任由雪莲坠入弱水之中的一幕。
如果伤他的号东西,就是那棵雪莲呢?
如果是这样,很可能,楚庭根本就不是故意把雪莲丢进弱水里的!
只是那天落地时,他被重伤的手,已经握不住轻飘飘的一朵雪莲花。
十指连心,那时候,楚庭得有多疼!
可偏偏那时候,千年前的记忆被猝然唤醒,唐加乐无瑕顾及楚庭的伤痛,只念着千年前师门惨遭妖族屠戮的旧仇,咄咄逼人,寸步不让,甚至还对楚庭摧毁唐嘉阳活下去的希望充满怨怼。
原来,楚庭默默地受了那么多伤,忍了那么多痛。
原来,他对楚庭一直那么糟糕。
唐加乐把楚庭布满伤痕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苦笑:“不疼吗?当时怎么不说呢?”
日光越加浅薄,懒懒地洒在楚庭的身上。楚庭在日光里苍白得恍若透明,他沉沉昏睡着,不发一言,自然没有人会给唐加乐回应。
唐加乐只好自说自话,在楚庭丑陋可怖的掌心里落了个吻:“以后不这样了,以后我会发现的。”
一直到夕阳西下,楚庭也没有醒来。
那一天恰好是十六,月色也好,唐加乐和葛丰就继续守着楚庭晒月光,在院子里待到了深夜。
夜风寒凉,期间唐加乐进去抱了床厚被子出来。抱着被子,踏着月色,他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第一次留宿芳华里的那天,深夜醒来,蹑手蹑脚地去给倚在客厅沙发里小憩的楚庭找被子。他分明把脚步放得很轻,可楚庭还是醒了,他抱着被子,踏着月光,闷头走到楼梯尽头,就看到楚庭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
那时的楚庭很好看。
站在融融月色里,如一尊美玉般,莹莹生辉。
唐加乐想起,自己今天跟楚庭说过,后悔到过近月山,后悔住进芳华里。
其实啊,全都是口是心非,全都是言不由衷。
如果这一回,他在楼梯的尽头又看到楚庭长身玉立站在那里,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跑过去紧紧抱住他,告诉他,他下午说的话都是假的,求他不要信,求他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