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梦已成云烟, 楚庭心知, 失而复得的唐加乐是天道落在他头上最大的慈悲。
油尽灯枯前, 不仅能再见到这个人,甚至还能与亲吻拥抱,他已经心满意足, 别无所求。
几句话的功夫,被萤鸟带起的汹涌人潮已经渐渐平息, 山道上的人群中,妖族的数量与之前相比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甚至一些守着摊子的妖族摊主在摊子上留了个传讯铃, 一闪身也追着萤鸟去了。
唐加乐不理解:“萤鸟是个什么稀罕物?这么多人都追着去看。”
楚庭见怪不怪:“也没那么稀罕, 只是这个时候还没有电灯,夜里光源有限, 刚好萤鸟羽毛能发荧光, 用来照明最好,所以有条件的都想在家里养一两只。”
“很难养吗?只有妖族能养?”
“也不难, 每年春集上这群萤鸟都会带着他们的雏鸟过来,有意领养的都能去挑选, 与雏鸟的父母签订契约后,雏鸟每天天黑后就会去领养人家里,领养人只要每日打开灵台,让雏鸟吸几口自己的灵力就行。”
之前已经见过了借灵阵, 对于这种拿灵力来做交易的事, 唐加乐倒不觉得惊讶, 只是隐隐觉得灵力之于妖族,犹如五脏器官之于人,可以这样随意抽取挪用,似乎有些不妥。
千年前人族、妖族自有其赖以生存的生态,唐加乐初来乍到,只是旁观,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可想起望阳村山洞里那些被困在借灵阵里不生不死的动物,唐加乐还是有些不安:“由着萤鸟自己吸吗?如果遇见贪心的萤鸟,像借灵阵一样把灵力吸光怎么办?”
这里其实只是个幻境,可唐加乐依然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唐加乐额前散碎的刘海被风吹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与千年前长发高高绾起,神色肃穆迎风而立的少年一模一样。
楚庭曾经以为,这个少年从生到死,从死到生走了几遭,性情应该是变了,却不曾想,即使这个人忘却前尘,依然会自以为是地把他挡在身后,也依然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万物的悲悯。
千年时光流转,一样的皮囊,一样的魂魄——
他一直都是同一个他。
楚庭把唐加乐被风吹的乱散发拨好:“不会的,萤鸟的雏鸟很脆弱,对领养人而言毫无威胁。而且,近月山的人和妖,在进山时就已经被我下过血咒,他们作恶会被血咒反噬,遇到危险也会被血咒暂时护住。血咒是用我的血做的引子,除非是我吸食他们的灵力,否则便是秋乌亲自设下借灵阵,我的血咒也能给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唐加乐大概这时候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激了,脸色稍稍松动,学着小淼样子,做出一脸崇拜的样子看着楚庭,笑道:“庭哥真了不起。”
以前,殷乐平倒是没有这样喊过他。
从头到尾都是“楚庭”“楚庭”地喊他,柔情蜜意的时候温柔点,剑拔弩张时冷硬点,从来没有亲昵一点的称呼,倒是他追着他喊“乐乐”,显得这个活了几千年的人幼稚无比。
唐加乐刚刚这一声,虽然是玩笑,可楚庭听着却十分受用,怎么也比硬邦邦地连名带姓的喊他要显得柔软可爱许多。
楚庭勾住唐加乐的脖子,把人勾进怀里来,背着人群咬住他的耳朵:“刚刚喊我什么?再喊一遍。”
唐加乐红着脸往后躲,嘟囔着:“哪里有喊什么。”
“喊了。”楚庭在他耳坠上辗转亲了几下,“诚实点,再喊一遍。”
他的唇微凉,落在皮肤上激起小小的鸡皮疙瘩。
唐加乐脸色越来越红,在楚庭怀里轻轻颤抖了一下,颤抖着声音哀求:“快松开我,这里都是人。”
楚庭铁面无私:“刚刚喊我什么?”
“庭哥。”
“再喊一遍。”
“庭哥……”
话音未落尽,楚庭已经封住唐加乐的唇。
唐加乐的脸又红又烫,脸皮薄得跟餐巾纸的人原本是想要挣扎逃脱的,可奈何对手是近月山的主人,是见多识广的千年大妖,将他箍得无法动弹。
“人……有人……”唐加乐最后挣扎自唇齿间破碎地溢出来。
楚庭无奈,抬手一扬,用一道屏障将幻境里那些本就不存在的人来人往隔开:“现在没人了,你专心点……”
唐加乐没应声,但是一声不吭地伸手紧紧环住楚庭的脖子。
这是个比之前还要深还要长的吻。
一吻终了,唐加乐靠在楚庭肩头,如坠云端,竟是不知今夕何夕的飘飘然。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千年前初遇的那个小山坡。这里本就人迹罕至,入夜之后更是寂静无声,两人紧紧依偎着,呼吸声清晰可辨。
刚刚只是一个吻,而寂静山林里,尽在咫尺的呼吸和体温翻卷起的波澜,有时不是区区一个吻就可以封缄平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