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就是个小傻子。
“起床,吃饭。”任逸叼着个牙刷,抬手敲了下门。
床上的那团一下子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钻出来一颗脑袋,坐在床头冲他傻笑。
清晨的阳光很足,恰到好处地落在女孩的身上,照亮了她那双充满笑意的眼。
那一瞬间,时间都好像停止流动,让任逸能清清楚楚看到阳光下漂浮的尘埃,还有女孩微微晃动的发丝。
然后,他听见女孩脆生生地叫了他一声:“哥哥!”
任逸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感受。
他的心脏沉寂了太久,以至于他不能找到与之相对应的情绪去形容。
昨晚的一百块是学校退的伙食费,那颗糖也是原本就给沈乐绵留的。
他只是一时兴起,用了这个小小的把戏,像当初收养大黄一样领回了沈乐绵。
但是沈乐绵不是小狗。
沈乐绵是一个人,从今天起,还会是他的妹妹。
任逸什么也没说,叼着牙刷回到厕所。
他掬了一把凉水泼到脸上,再抬起头时,镜子中的少年竟然是笑着的。
不是翘起唇角的笑,而是通过眼睛,和他那张冷漠淡然的脸格格不入。
任逸眯了下眸子,又重新打开龙头,让水弄花那糟糕的画面。
有什么好高兴的,他想。
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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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街里街坊都知道阿婆家多了个小姑娘,任逸多了个小妹妹。
要说家庭富裕程度,任家实在排不到前面,更别提前几年讨债的事,几乎让任家撑不下去。
于是所有人都说任家是给自己添了个累赘,干的是吃力不讨好的赔本买卖。
毕竟养闺女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养几个小子,至少能分担点重活。
但是阿婆不这么想。
她这辈子没机会养小姑娘,现在机会来了,她老人家还觉得是老天开眼,特意给她的福分呢!
“姑娘怎么了,姑娘比小子贴心,知道疼人,每天净往你心尖上蹭,你就羡慕着吧!”
阿婆抓了把瓜子分给集市卖衣服的老板娘,老板娘抻着个软尺,边给沈乐绵量测边咯咯地笑。
“说得倒也是,我家那小子光/气人了,我有时候都觉得是上辈子欠他的!”
从卖衣服的小摊出来后,沈乐绵又被阿婆领着去买鞋,等再次回到任逸身旁时,俨然成了个小美女。
“嚯,你家小妹长得真俊。”买炒货的客人忍不住夸赞。
任逸很轻地挑了下眉,把炒货用牛皮纸包好递给他。
“一共五块八。”
那人爽快得很,大手一挥道:“给你六块,那两毛不要了,给小孩抓点糖吃!”
除了在炒货铺卖炒货,阿婆有时也会来到集市卖。
集市不止是椿镇这一个镇,人流量大得多。
在这里,不需要特别的摊位,背个箩筐就能吆喝,周围全是闹哄哄的。
正午的太阳很大,任逸流了很多汗,一直在给顾客称重量。
阿婆则负责收钱,用龟裂的手指一张张数好,小心翼翼收进腰包。
自从任逸父亲去世以后,卖炒货就成了他们家唯一的收入,现在家里多了张吃饭的嘴,自然要更努力一些。
“累不累啊孙孙?”阿婆用毛巾替任逸擦了擦额头的汗。
任逸的身子僵了下,不过没有躲开,就是表情不太自在。
“不累,”他说,“......您不要这么叫我。”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和阿婆赶过很多集了,这点程度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有的时候阿婆来不了,他就自己来,一个人挑两个大箩筐,蹬着三轮车骑上几公里。
生活的苦难让任逸过早撑起了这个家,可是阿婆还是舍不得。
就拿林家那傻小子打比方吧,同样十一二岁的小伙子,人家过得可滋润多了。
“行啦行啦,阿婆还不是怕你晒坏,本来脸皮就薄,非得晒脱了皮不可!”阿婆又气又笑。
隔壁卖果子的大婶是个爱说话的,一听这话便探着个脖问道:“这是您孙子啊?”
“是啊,我大孙子。”阿婆笑眯眯地说,“那边还有个小的,是我小孙女。”
“哎呦,长得真水灵,多大啦?上学了不?”
“快七岁了,还没呢。”
“真好,俩孩子都这么俊,您可真有福分!”
不远处的树荫下,穿着小花裙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斗蚂蚁,还用树叶把它们捧起来,分享给身旁更小的娃娃看。
几个小娃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姐姐,一个个嘬着手指头,眼神都看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