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霎时在学生之间引发了不小的躁动。
有的是愤怒,有的是自卑,更多的则是一种“果然如此”的讽刺。
陈建桐就属于最后那一类,反而没了先前的冲动,只是自嘲地垂下双眸,对着空气轻轻地笑了。
“还不老实?!”其中一名警察怒斥道,“有什么好笑的?还要不要点脸?!”
男孩桀骜地扬起下巴,吊儿郎当道:“我笑一声怎么了?犯法啊?那你抓我啊。”
“你!”
“赵老师,您先把他放开吧。”沈乐绵突然道,“这样孩子也不舒服。”
“......啊?”
姓赵的警察微微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名年轻老师是在叫谁。
老师......?
可真是奇了,他平时都是被叫“警官”,撑死了是个“教官”,还是头一回被人称作是老师的。
也不知是否是换了称呼的缘故,这声老师出口后,男人竟然有些赧然,于是便下意识松了手。
见状,另一边的同事也跟着收了力度,陈建桐挣脱出来,一边活动自己的胳膊一边拿眼神瞟沈乐绵,似乎是不懂为什么沈乐绵会来帮他。
薛泗菁则是脸色更差了。
不再顾及任何情面,她上前一步,阴阳怪气道:“沈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教育我的学生,应该劳烦不着您插手吧?还是说,您觉得您比我更有资历,更适合站在这里?”
从古至今,无论什么行业,只要干得比别人久,总会让人产生一种优越感来,薛泗菁也不例外。
在薛泗菁的眼中,沈乐绵就是个刚刚毕业的学生,根本不该和她平起平坐,所以平时就没给过沈乐绵多少好脸色。
现在更是如此。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把女孩说哭的准备——新人嘛,肯定面子薄,特别是沈乐绵这种软性子的。
当然,也不能纯怪她心狠手辣欺负后辈。
毕竟职场不同于校园,不碰碰壁,总归是容易不知好歹。
薛泗菁轻蔑地勾起唇角,先前积压在胸口的郁气散了大半。
可惜这次,她却低估了沈乐绵的心理承受能力。
“薛老师,恕我直言,我并不是很认可您的一些言语。”沈乐绵不卑不亢道。
“这些孩子与其他的孩子并没有不同之处,只是在成长阶段出现了点插曲,您直接称他们为‘朽木’,‘从根子里就是烂的’,恐怕不合适吧?”
薛泗菁的笑僵在了脸上。
“我确实比您资历浅,但我认为,一名优秀的老师,绝不应该直接给学生下定论,更不应该用言语羞辱学生。”
“不论陈建桐有没有偷东西,您不觉得,您都欠他一个道歉吗?”
女孩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任何攻击性,却是针针见血,刺得薛泗菁躲闪不及。
薛泗菁震怒地看着她,嘴巴久久难以合上。
——她竟然被一个后辈教训了。
她怎么敢?!
“我道歉?哈,真是笑话!哪有老师向学生道歉的!成何体统?!”
沈乐绵的话彻底激怒了薛泗菁,再一想到刚刚被陈建桐推倒的那一跤和店老板鄙夷的神情,薛泗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炸裂,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抛到了脑后。
“你以为教书育人就是像你一样成天过家家吗?!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的孩子都是天真烂漫,心地善良的吗?!那是因为有我顶着,最糟糕的学生都在我们班!”
“打架斗殴,被学校劝退的有多少?持刀抢劫,故意伤害,寻衅滋事,敲诈勒索的又有多少?!我的话难道有错吗?这会是正常的‘孩子’做得出的事?!”
薛泗菁越说越是情绪激动,一个字都不带歇息,直到最后用尽了气力,疲惫尽显,声音也跟着沙哑下来。
“我该教的都教了,该做的都做了,但是有用吗?还不是屡教不改,一个不留神就又惹出事来,俗话说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自然也减不成一个瘦子,这么短的学时,真的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洗心革面?呵,走走形式罢了。”
年近五十的女人神色憔悴,靠近发根处是新长出的白发,再多的染剂也掩饰不了。
沈乐绵却很难与之共情。
她只感到了悲伤,不是为了薛泗菁,而是为了这群孩子们。
“既然您这么质疑这份工作,那您为什么还要教他们?”沈乐绵平静地反问,“您大可以选择留在原先的学校,但是您还是来了不是吗?”
薛泗菁目光微动,嘴巴仍是绷得紧紧的。
沈乐绵没再多说,而是走到男孩面前,认真地叫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