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腮帮用力,脸色铁青,前所未见的发火,李绝终于敛了笑:“失眠,以前的剂量没用,就多吃了几颗。”
徐泽听他说以前,下意识去看周嘉茉,被周嘉茉避开,刚还燃烧的怒火倏地偃旗息鼓,病房重归安静,接到投诉的护士这时姗姗来迟,说着英文把他赶了出来。
机场的那条消息,周嘉茉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发给自己的,徐泽才明白。
病房外,走廊的窗口还残留堆积着厚厚的白雪,往上看,伦敦的天空,被高楼划分的只有狭长一块,灰蒙蒙的,如同京北的冬天一样。
徐泽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拿出来,送到嘴边,转身扫见长椅上的女生,又放下。
没人先开口,此时此刻,徐泽不知道自己应该先问些什么,周嘉茉的长发不知何时剪掉了,现在是利落的齐耳,垂在下巴处。
她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尖尖的下巴掩着,眼底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乌青,徐泽看她半晌,才问:“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周嘉茉垂着眼沉默。
空气又停滞,外面冬风凛冽,拉长着声音呼啸,吵得徐泽心烦意乱,他捏捏手里的烟盒,又问:“今天这事李叔知道吗?”
周嘉茉摇摇头。
“那先别说,你哥……”
你哥应该也不想让家里知道,徐泽本来想这样说,但薅了把头发,最后还是把话截住没继续往下讲,只说:“我去抽根烟,等会儿再过来。”
他明显烦躁,转身迈步走,周嘉茉突然出声叫住他:“徐泽哥。”
她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夏春天去哪里了?”
徐泽神色一凛:“你问这个干嘛?”
周嘉茉站起来:“没什么,只是我之前无意间提过一次……“
她目光灼灼:“我哥当时的表情和你现在一样。”
“他来伦敦这两年,我基本没见他笑过,他从来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不开心,每一天都不开心,所以我想知道,当年我走了以后,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周嘉茉睫毛颤颤,停顿两秒。
“外公外婆刚去世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不敢闭眼,我看着我哥一天比一天消瘦,却什么都不敢提,不敢问……”
她声音逐渐哽咽。
“徐泽哥,你不知道我当时看见桌上的安眠药,却怎么也叫不醒我哥的时候有多害怕,我慌乱无措,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我最后是怎么来到医院的……”
周嘉茉捂脸抽泣:“我已经没有了外公外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我想看见他像以前一样笑,我想让他开心起来,徐泽哥,你帮帮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好不好?”
她哭得泪眼模糊,满手沾的都是眼泪,徐泽瞧着,千言万语在心头,可是没有办法了,这条路如果错,也只能往前走,早就不能回头了。
所以他只能说:“忘掉夏春天,也帮你哥忘掉这个名字,以后,永远,都别再提着三个字。
徐泽帮周嘉茉把眼泪擦掉,“这是我们能做的,唯一办法。”
后来没几日,李绝办了出院,疫情没结束,医院毕竟不安全,徐泽假都没请,是属于直接逃的课,李绝撵他走,怕影响学分。
走前,徐泽洋洋洒洒交代一大堆,最后还特地找借口把周嘉茉支走了。
小的时候他爷爷奶奶还在,在家里总听他们念,人活着得有一个盼头,这个盼头可以大,也可以小,但必须要有,不然空落落的一身无牵无挂,人就容易走歪路。
徐泽现在觉得这话无比正确,他站在李绝床边,看李绝低着头收拾房间,琢磨着话要怎么讲,李绝背对着他,难得轻声笑了。
“你不会临走前,还想再揍我一拳吧?”
这话多少听着有点记仇那味儿,徐泽一愣,受宠若惊,上次李绝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说话,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他心情忽地舒畅,一扫刚来时的阴霾,于是放松语气道:
“我哪敢啊?这要让周嘉茉知道了,还不把我给吃了……”
徐泽开着玩笑,李绝莞尔:“所以现在故意把她支开,是要和我说什么?”
还是那么敏锐,一针见血,徐泽大剌剌找了个地儿坐下,沉吟片刻,说:“小绝,我希望你能快乐点。”
李绝擦大提琴的手一顿,听见徐泽又说:“像上次那种事,以后别再发生了,你不知道你快把周嘉茉吓死了,她当时给我打电话,整个人话都说不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