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绝站在后头,轻轻叫了她一声,夏春天没应,只低着头,把盒子里的东西翻了出来。
那个礼盒里,是一本书,塔拉·韦斯特弗的《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夏春天把书拿起来,在手里翻了翻,然后一封白色信封便掉了出来,封面上写着六个字:宝贝女儿亲启。
字体工整娟秀,是杜梅的笔迹。
夏春天双手颤抖,把信捡起来,有什么预感在心里形成,但是另种声音也告诉她,一旦拆开,她自欺欺人的谎言,便再难弥补。
“李绝,”她跪坐在地板上,说:“可以拜托你先出去吗?”
春分,地理书上写,这一天太阳直射点在赤道上,于是南北半球昼夜平分,白天和黑夜都是十二个小时,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李绝觉得今天窗外的天,亮得格外得早。
他站在门口,看夏春天跪坐在地上,病房的灯照下来,只映着一小团糊在一起的影子,但万语千言在嘴边,他只能说好。
“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就叫我。”
说完,目光落在地上几秒,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顷刻变得空旷,夏春天犹豫,踌躇,那封信薄薄的,放在手上如羽毛轻,夏春天颤着手把它打开,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上面写:
春天:
见信如唔,展信佳。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希望你不要为妈妈流眼泪,因为写下这封信时,妈妈是幸福的。
说实话,当我从那场车祸后醒来后的第一瞬间,我非常痛苦,我与你父亲年少结识,在那个包办婚姻盛行的年代自由恋爱,现在想起来,竟是我这几十年的平庸人生里,最耀眼的事情,而拥有你,我的宝贝女儿,是我与你父亲,这辈子最欣慰可蔼之事。
我们看着你呱呱落地,开口讲话,会叫爸爸妈妈,会自己吃饭,自己打扫房间,会帮助同学,尊敬长辈,会做很多很多事,一点点长大,却唯独没能让你开开心心,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每每想起,我与你父亲都夜不能寐。
知道你的病情那天,我如同晴天霹雳,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无论要付出什么,都一定要帮你把手术做成,让你像别的小孩一样,变成一个正常人,过不用再药不离身的生活,自由自在的,选择自己想要选择的人生。
所以当我苏醒过来的那一刻,我没有任何喜悦,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写出这句话,妈妈很惭愧,自以为是把你带到这世界上,却不仅没能让你过上幸福无忧的日子,还连你给你治病的经济能力都残缺,所以当你跟我说得到了好心人的资助,还做了手术治好了病的时候,我高兴得不知所以。
我和你父亲用十几年的时间,想要做到的事情,被一个陌上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我的宝贝,在我们这里只吃到了苦,希望和甜,却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讲真话,很挫败,但你父亲的离开,我留下的残疾身体,这些统统都会变成你的负累,你还这么小,有光明的未来,你还有灿烂的人生路要走,让你被一个永远无法生活自理的废人捆绑一辈子,妈妈做不到。
妈妈醒过来最欣慰的事情,就是看到你现在这么健康,没有负担的上学生活。
盒子里的这本书,妈妈不知道以你现在的年龄,暂时能不能读懂,但是妈妈希望,你能够像这本书的书名一样,无拘无束,找到你的那座山。
这是妈妈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我走后,希望宝贝把我的身体火化,与你父亲葬在一起,平日里不要来探望,免得徒增悲伤,等你结婚时,留两颗婚礼的喜糖,我与你父亲便知晓明白了。
写到这里,正好是二零一八年三月二十二的零点时分,很开心,陪我们宝贝又长大了一岁,以后的路,就要宝贝自己走了。
春天,希望你不要再吃苦,也不要,再遇见我们这样不称职的父母。
春天,爸爸和妈妈,永远爱你。
落款:你的母亲,杜梅。
下面还有一串日期,夏春天已经看不清了。
她泪如雨下,眼泪掉在信纸上,晕开一大片。
她揪着信,胸口像被挖空,全身上下血淋淋,痛得抽筋扒骨,削肉还母,削骨还父。
她失声痛哭,怨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残忍?天大地大,已经身为蝼蚁,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为什么生病的人是自己?为什么失去父亲的人是自己?为什么失去母亲的人也是自己?为什么生来就是穷人的人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