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带我来？”
“你把她当妹妹吗？”
“我跟她完全不一样是吧？”
但这些她都没陈述出来，她用陈述的语气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吧。我和她，还有你。”
几乎没有间隔，宋子卿便给出了答复：“那又如何？”
“你怎么回答得这么快？”
易欢说完之后又开始想宋子卿的话，她边想，边低声重复：“那有如何？”
宋子卿双眼像是蒙上了纱，似乎在看远方又似乎聚焦某处：“你知道白笑楹脑子里都是什么吗？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但是你懂我的感受，我知道你的想法……”他顿了顿，“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易欢嘴里重复着，只是她脑子里好像根本不在想。
重复这句话让她感到清醒——带着醉意、不能称之为清醒的清醒。
“我爸妈离婚了，在我不算大的时候。他们关系很差，又有了各自的家庭，谁也不管我。我生在小镇，长在小镇，和其他小镇做题家相比，我好像更一无所有。我很羡慕你们有父母爱……我今天见到的一切都要让我嫉妒的要死。我不嫉妒你们的出身……我更多是羡慕，羡慕你们可以有那么多选择，可以不断试错……羡慕你们出生就拥有很多，钱、爱……”
易欢突然想将一切倾诉，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想，即使自己现在喝醉了，说得颠三倒四，他应该是懂的。
说了这些让她感到刺骨的冷。她忍不住一把抱住宋子卿。
接下来宋子卿说话都是贴着她的耳朵，呼出的气一下一下扫着易欢的耳朵，怪痒的。
“这是我第一次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有一种感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或许你想听听关于我的故事吗？”
“我外婆对我总是很宽容，但是她对待我的母亲就像我的母亲对待我一样，是极具控制欲的。外婆为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她不喜欢，强迫不成，她怂恿我父亲私奔了。我知道这段往事的时候，我很诧异，我想不通，这样有自主意识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对待她的儿子。我从小被她强迫着，监视着，找不到喘息的机会。她逼着我学了很多我不喜欢的东西，强迫我融入我不属于的圈子里……一切都得按照她的意志进行。”
“很多人听说我的大学，第一反应是羡慕，是惊叹。可是我很痛苦。我没有我母亲想象那么聪明，用力学习也没考出任何学校任何专业任我选的分数。我选了毫无兴趣的专业，压线进了她想要我进的大学。每天煎熬。”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每个字易欢都觉得是声叹息。
“我把音乐当成喘息的机会，所以我去搞乐队了。但是高中的时候被她知道了，她直接到学校和我班主任沟通，要求班主任在学校好好盯着我。幸运的是，班主任没有听她的。不幸的是，我因为想要成绩，自己放弃了。到了大学，我想应该没事了，却还是要听她一顿训斥。所以一毕业，我就逃到了外婆这。”
“奇怪吧。对她极端的外婆，对我却出乎意料的好。她终于对我失望了，不管我了。”
易欢想要安慰几句，用手轻拍着他的背，然后抱得更用力了。
“我父亲很爱我的母亲，无条件服从我的母亲。有时我会有种感觉，觉得他们很相爱，却没那么爱我。有的时候又会觉得他们过于爱我。”
“我说不清楚。”
“所以你看，在不一样的世界又怎样，我们是相似的。”
易欢突然想看他的脸，于是松手后退。不料动作大了些，披在肩上的衣服落到了地上。她没有管，只是退着、退着，退到能完全看清宋子卿的脸。
他还是那么好看。
就算皱着眉、抿着唇也依旧那么好看。
他的眼睛里有多种情愫，说不清是惆怅还是痛苦，抑或兼有，惹人怜惜。
易欢别过头，不再看他，缓缓开口道：“你觉不觉得，我什么都没有，时而见到富足，倍感痛苦。而你好像什么都有，却因为过多了，也觉得痛苦。”
她又移回目光，与宋子卿四目相对：“我们相似又矛盾。”
不过对视几秒，易欢觉得自己是喝了很多酒的，应当发些酒疯，于是她笑了起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抱我。”
宋子卿也轻笑一声，照做了。
寂静之夜，似有消融之声。
宋子卿搭在易欢后背的手位置靠上，指尖轻动，正好触碰着易欢的蝴蝶骨，惹得易欢轻颤。
刚刚的耳边轻语好似还在耳边，肩胛骨传来的刺激更令易欢难忍笑意。
易欢将整个人埋在宋子卿的怀里，笑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忍住笑意，却是双目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