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看去,一个圆圆胖胖的姑娘露了头。
她裹着大棉袄,羊角辫乖乖顺顺的束着脑后,眉头和眼睛都皱的很紧。
“你。”江淮尘苍白的嘴唇微动,反手撑开手臂,厉喝:“快走。”
那胖姑娘朝他笑了下,没动。
他急的嗓子冒火,反手将她推开。
墙角那人摔得七晕八素,爬起来,好不容易平了呼吸,岂肯让那姑娘跑掉?
他爬起来,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小土豆一样的胖妞,你也想挨揍?好啊。”
略抬手,身后的小弟们蜂拥而上。
江淮尘眼眸凝冰。
下一秒,他们得意洋洋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因胖妞身后,竟忽然出现许多大人。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他瞭眼间,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一时间,步伐凌乱,哭声震天,一阵喧闹过后,墙角终于安静下来。
江淮尘缓缓从墙角爬起来,拍拍灰尘,背对着那胖乎乎的姑娘,捡起自己小书包。
背在背上,又低眼看了下自己连手脚都不能遮全的衣服,他不敢贸然靠近,因此沉默了会,弯背离开。
便听见那清脆的嗓音问——
“做我的朋友好么?”
“……”
他钉住脚步,却背对着她,没动。
“江叫花。”
江淮尘捏着衣脚蓦然收紧,他眼神一暗,笑自己痴心妄想。
都这么大了,却还是妄求朋友。
他提脚便走,那姑娘像个甩不掉的尾巴似的随着。
路上,杏花蔓延,香气随路灼烧。
那姑娘缀在他后头,喋喋不休。
“你的名字叫花吗?我听见他们是这样叫你的,真好听啊。”
“你长得也好看,跟花似的。我长得胖,都没有什么朋友。”
“哎,你是我的朋友就好了。”
江淮尘忽然一停,转头:“什么?”
后面胖姑娘没刹住车,撞上他的脊背。
她抬指揉了下通红的鼻尖儿,眨了下清凌凌的眼,好声好气的重复:
“你长得真好看,做我的朋友吧?”
“我可以保护你哒。”
“不是,我问的是前一句。”
她甩着小胖辫子,歪头回忆:“嗷,江叫花,你的名字可真好听呀。”
“对了,今天老师才教我们背过的这句话的。”她对着手指回忆,摇头晃脑背,“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背着背着,她的眼眸陡然一亮。
撂下一句“等等我昂”,便吧嗒吧嗒从他身边跑开,折下一支杏花,又吧嗒吧嗒跑回来,将花枝递到他手上。
脆生生的唤他——
“江叫花。”
“……”
“江探花?你怎么了?”
声音重叠在一起,江淮尘思绪缓慢从遥远的春日里抽回。
他落下眼,发现柠檬正瞧着他。
“探花郎,你一直瞧着那匾额,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讲?”她温声问。
江淮尘薄唇微扯。
是的,他有话想说。
他想说。
这些年,他过的很好,自己开了个酒馆,也能顾好生活。
他不再落魄,也不再受人欺负。
他想说,请柠檬儿原谅他不告而别,原谅当年种种。
但曾经一切,她早已不记得。
他最想说。
我就在你身后,你能不能回头,看一看我?
但这些话,却是最最不能说的,因为他说了。
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
所以,到最后。
江淮尘只是把帽檐转到面门,抬指压下。
用以遮住眸中暗涌的情绪。
他说。
“没事的,我们进去吧。”
第32章 酒酿圆子
“没事的, 我们进去吧。”
冷光涌动,树尾摇曳,枝叶被扯出一阵乱如潮水般的哗然。
江淮尘在风声中将这句缓慢说完, 不防咽下口寒风, 喉间仿若吞炭。
“走吧。”他说,“给哥哥创点收, 攒老婆本。”
柠檬捏了捏手指, 没言语, 缀在他身后。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的背影。
酒馆的门是仿古的制式,菱花雕格,白梨木簇新。
里面隐有暖光透来, 和门外秋风促然相撞,将前方推门人的衬衫吹皱。
江淮尘懒懒的抬手推门。
吱呀, 门开。
大片大片的暖光从室内倾泻而出。
光随风动, 于花枝匾额渡上一层,最后便如吹残了的叶片一样席地落下。
地上往下一泊暖玉色的湖。
这种灯光很是特别。
并非酒吧最常见的那种冷而悦动的霓虹光,而是与天上熏黄的暖月遥遥相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