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一顶呆毛随着草叶轻轻摇动着,完全冒出时,还是个眼熟的姑娘。
姑娘蹲在草地里,汗水濡湿额间发丝,她扬着小脸儿,举着一支幸运草,说要送他。
然后,又支支吾吾他好看。
……
他不由得低了下眉,随意扫眼自己,褐眸团着点疑惑。
她,应该是不是第一次见他吧?
不过,他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并非挟恩图报之辈,既然姑娘已然忘却,曾经的事儿也就没必要提起了。
于是,他拢了书脊,谢过柠檬的好意,又回以紫藤,而后折身离去。
那时,他只觉偌大的人海中,再次偶遇,是一场缘分。
却不想,没多久,又一次遇见了这姑娘。
也是个倦懒的午后,阳光熏得人打不起精神。
他踩着懒阳缓慢的走在曲桥风荷中。
江淮尘侧在他身旁,正歪头同他说话,他漫不经心的听,偶尔应和几声。
忽然,身旁这人语气一滞,紧接着呼吸变得凌乱。
他也随着怔了下。
无他,他和江逸之相识近十年,从未见过他这般恍然失神的模样。
若有所感的迟滞了下脚步,抬眼——
目光尽处,站着名熟悉的姑娘。
她上穿白纱衬衫,下着一条淡粉色短裙,裙摆褶处,露出一截匀停纤细的小腿,比暖玉还要清润几分。
他喉结微滚,自觉失礼,视线撤离着往上,便见那姑娘白皙的面颊上覆着零星汗珠,如粉烟堆上细雪,荷花初照峥嵘。
他尚且没冒出什么‘太巧了’之类的感想,袖子便被人紧张的拉了拉。
江逸之扯着他的衬衫,不动神色的凑在他耳边低道:“阿湛,你看我好看吧?”
他:……
有些无语。
那人不罢休,折身偏要把脸凑到他眼下。
“你说,这张脸,前面那姑娘会不会喜欢啊?”
“你认识她?”他不答反问。
“嗯,我喜欢她。”江逸之绯唇绽开,“从很早就喜欢了。”
“……”
“阿湛,你还没回答我,我今天好看么?”
“大概。”他声音忽然变得有点涩,被阳光落得沙哑,“不太好看呢。”
?
江淮尘脚步一滞,旋身想来和他掰扯,不料那姑娘已然蹬着脚步朝他们跑来。
二人间的硝烟顿时弥散。
只见着姑娘小跑向江淮尘,羞怯大胆的把手中的情书捏了又捏。
而后,被江淮尘很自然的捏了过去。
……
所以,前几日还夸他好看的女孩子,现在在他眼皮底下和别人告白?
叶湛表情微不可查的滞了下,知礼的移开目光。
远方郁热,荷塘深处蝉鸣深深。又有不知名的蚊虫嗡然,一下下往荷花上凑。
他墨眉微微蹙起。觉得这姑娘,简直也太没点良心。
后来。
姑娘和江逸之的关系愈发好了,他自虐似的在一旁默不作声。
活像个局外人。
算是缘分,也或许是祖辈传下的孽缘?
即便他一直在克制,也同难免的陷落在那温软清凌的眸光中。
每当他不经意掠过凝她的眼,总觉得她眼里清光随他而动,莫大情绪藏在其间。
让他无措,让他坍塌,让他清冷的骨头寸寸为她燃烧。
他时常恍惚的注视着那双眼,也偶尔贪图妄然的想——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眸光,很难让他不太多想的吧?
于是试探和尝试接近的心里作祟,又或是其他什么别的。
他任由自己一步步往前走,一步步迈入那春水涌动的眸。
一如江望之于叶明澈,江淮城之于叶砚舟。
叶湛自始至终是清醒又克制的,眼睁睁的自己掉落。
甚至,他比自己的爷爷,更要害怕一点。
因为,他一点也不确定啊。
……
阳光忽然一晃,将叶湛从回忆中带出。
明明约好和江逸之公平竞争的,也明明警告过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莫要吓着柠檬。
而刚才——
望着那双带着水色的眼,他直接用指尖封住姑娘的唇,脑海里却想:
这样便好,姑娘就说不出让他欣喜若狂,或是让他坠入深渊的话了。
叶湛略略垂眼,修长的指间缀阳携风,犹然按在心爱姑娘的眼皮之上。
眼下温热的皮肤随着指尖泵入他鼓燥的血脉之中,轰鸣声声鼓入耳膜。
可能是风太温柔,南江水流的太久太长,直觉告诉叶湛,他这样做才是对的。
他总得为自己争取点什么。
叶湛脊骨躬起,像一折拉到极致的弓弦,稍一用力便被扯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