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周围有下人们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或是端盘或是提桶或是捧着盆的,还有拿着扫帚清扫的,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他不觉有异,甚至还觉得是阿鸢在与他恶作剧,随着小厮到内院去,穿过长廊时,他随口问道:“郡王妃呢?”
小厮提着灯在前面,不作答,躬着身子,踩着小碎步,七折八拐,入了内院,道:“郡王,到了。”
说着,小厮就上前来,要扶着眼疾的赵长离入院中。
赵长离撇开小厮的手,自己上前,伸手摸着门,熟门熟路,入了院中,高声道:“阿鸢,我回来了!”
殷切的想要得到回应的声音,在院中打了一个转,空荡荡,回到他身上。
没有人应他。
此时,身后的小厮上前来,低声道:“郡王,小的扶着你入屋吧。”
赵长离振袖,道:“滚。”
斥走小厮后,他悬着一颗心,一步一步摸索着,踏上了石阶,走到屋门前,手摸到门框边。
门框是冷的,手伸进去,也是冷的,没有一点灯火的温度。
“阿鸢?”
赵长离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推开了门,跨步走进去。
他熟悉屋内的一桌一椅一凳,他曾在这屋内,与泠鸢日日夜夜的缱绻,泠鸢还说过桌子太凉,椅子磕着她之类极其暧昧的话,他喜欢听,总是故意逗引着她说出口,还喜欢看她用手遮掩,害羞娇嗔的样子,还喜欢听她在耳边呢喃着他的名字。
赵长离摸着桌子,沿着桌子摸到梨花木圈椅,再往前,他沉声道:“阿鸢,你别胡闹了好不好?”
依旧没有人应他。
小心翼翼的试探,满心的期盼,期盼着阿鸢能笑着扑到他身上,说一声“夫君,你回来了!”
就像他当初少年时去边关,就盼着回来时,心里的姑娘笑着跑到他面前,说一声:“你回来了!”
他以为,现在的自己,不会像之前的自己一样,盼得一场空。
他以为,他的阿鸢永远是他的了,不会像以前那样,看着她嫁做旁人妇。
他以为,上天待他不薄,把阿鸢还给他,把他的家还给他。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真魂,如一具空灵走出屋内,就站在空荡荡的院中,嘴里喃喃道:“阿鸢,夫君回来了,你别闹了好不好?”
“阿鸢,夫君看不见你,你快些出来好不好?”
“阿鸢,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阿鸢……”
他的阿鸢没有应他。
他回到屋里,绕到书房、隔间、侧间、里屋……声音忽大忽小,听得他嘴里一直唤着“阿鸢”。
没有人应他,下人们也不敢上前来与他回禀说话。
最后,眼睁睁看着赵长离像是破竹一般,倒在院子中央。寂然无声,颓然无息。
眼前不知是月光还是灯光,反正他觉得很冷——比北境极寒之地还要冷。
一路风尘,一路刀剑拼杀,你夺我谋,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易倒下,从未倒下!
他知道,只要回家,他的阿鸢就能抚平他身上所有的伤,因为有阿鸢,所以,他一点都不怕。yLcd
从北境,到盛都,一路上他心心念念盼着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呢?怎么能不见了呢?
阿鸢,你让我怎么办?
我身上的伤,真的很疼很疼。
阿鸢,你要是知道我身上很疼,会不会后悔躲着我?不来见我?
一小厮脚下飞快,急匆匆上前,见赵长离倒在地上,慌了神,结结巴巴,道:“回……禀……郡王……宁……宁……王世子来了。”
赵长离张开双臂,躺在冰凉的地上,没有说话,或者说,他现在除了“阿鸢”两个字以外,不会说任何的话。
“你下去吧。”
这话,是宁王世子旱韩承晔对小厮说的。
“是。”小厮躬身道。
小厮退下后,韩承晔缓缓走到他身侧,低头看了赵长离一眼,半蹲下来,拍了拍地上的尘土,撩起赵长离遮眼白布散落于地上的飘带,就这么坐在赵长离身侧。
他难得的沉着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用开玩笑的口吻,道:“需不需要我抱一抱你,安慰一下?”
说着,还当真张开双臂,俯身要去抱他。
赵长离扬起劈掌打下他的手,没有起身,仍旧是躺下的地上,冷声问道:“阿鸢呢?”
韩承晔答非所问,仰着脑袋看看天上月色,道:“韩老太君身上不大好,盛都太冷,早早的就去了临安养病。”
这事赵长离是知道的,他凯旋回程的路上收到了阿鸢寄来的家书,信中说韩老太君身体不适,章太医说去暖和一些的地方,好好养着,熬过冬日后,身体就会好很多,阿鸢便让韩老太君去临安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