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在宴席上不理会旁人,把大宛十王子的话当做耳旁风时,众人都不敢说话,皇帝也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心虚。
当时的赵长离若一念失闪,撑不下去了,那么,边民便要无以为家了,而朝中会如何呢?
边民不过是草芥,怎么会影响到盛都这个地方的安稳呢?
盛都照旧歌舞升平。
幽远的鼓声像是从辽阔的沙漠中传来,夹杂着风沙的干燥与日晒的味道,忽而沉闷,忽而激扬,迷蒙了众人的眼。
落日跌入沙丘,黑幕掩埋白骨。
皇帝的手紧紧攥着雕龙画椅扶手,神色难看,明明是破阵曲的开始,缘何变成了长生殿惊变?
是赵长离的示意。
皇帝脸色不好,在场的众人都看到了,但却没有人敢出声喊停。
灯影晃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或明或暗,各有各的难看。
舞既然起了,赵长离若没停,便不会停。
脚下迈步沉稳,一踩一踏,若千军万马奔来,气势嚣张。
赵长离与在场众人,与高高在上的皇帝僵持着——为了边关那些将士的白骨。
皇上咬着牙,目光凌厉,怒火在眼中燃起,手捏着雕龙画椅扶手,几乎要将表面的刷的桐油抓下来。
赵长离这个时候,已经绝对不会自己停下来了,曲不终,鼓不止。
突然——“皇上!小心!”
这声,是泠鸢嚷嚷起来的,清脆敞亮,泼灭在场所有人的胶着。
沉浸与鼓声中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见一盏酒杯往皇帝面前倏地砸去。
刹那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当真有人趁乱要谋害皇上?
韩承晔捏了一把汗,心猛地漏了一拍——我的天啊,当真成了暗杀?
皇上被吓得后仰,还未定神,那酒盏已被赵长离抬手横扫开——鼓声也随之停下。
酒盏啪的一声落地,摔落在六皇子跟前。
碎落一地,白瓷酒盏上好看的花纹四分五裂,尖锐的瓷片闪着烛光,白瓷上沾着乳白的酒色——是甜酒。
六皇子唇角被砸出血来,热酒糊了他一脸。
他碰了碰嘴角——疼,还烫。
宫里温酒的人把酒温得这么烫做什么?烫死他了!
“护驾护驾!”
酒盏已经落地,众人这才想起来皇上的安危,纷纷嚷起。
若皇上真有什么不测,就这些人的反应速度,皇上早就凉了。
皇上压下手,淡淡道:“不必了。”起身甩袖,负手而立,道一声:“散了吧。”
现下,他已然没有了心情再坐在这里享什么宴席,这一盏酒正好让他有借口散了席。
赵长离选的这首曲,也让在座众人如坐针毡,哪里还待得下去?
皇上叫了一声“散了吧”正如他们的意,心里如释重负一般,终于不用再在这里装作镇定了。
至于酒杯是谁砸的,无人知晓,或许是六皇子暗中砸的,或许是赵长离自己砸的,或许是大宛十王子动的手,又或许是韩承晔……应该不是韩承晔。
韩承晔是宁王世子,和宁王一样,平时不惹事,好好当一个尊贵的宁王世子就好,旁的事也不多沾染。yLcd
第254章 你喝酒了?
管他是谁,能停了这一场尴尬的宴席,对在场众人来说,就是好事。
即使这件好事差点伤了皇上,那又如何?
皇上又死不了,就算是伤了也不碍事,有太医在。
所以,根本没有人有心思追究酒盏从何而来,也没有在意皇上到底伤没伤到,只在心中觉得万幸,这舞曲总算在皇上发怒之前停下来。
他们的思绪,也如这舞曲一般,乍然停止。
他们起身,躬身道:“恭送皇上!”
目送皇上离席后,一切戛然而止。
要求赵长离舞曲的大宛十王子像是被堵住了嗓子眼一样,见众人此状,只能甩袖而走。
一场好好的宴席,以一杯酒结尾,也算是有始有终。
回府的马车上,泠鸢随意盘腿坐在茵席上,后腰上枕着一块方枕。
她也才四个月大的身孕,其实用不着这方枕靠着腰,可赵长离执意要在车壁和她后腰之间塞上一块厚实的方枕,说是怕马车颠簸,恐她撞上车壁。
赵长离拢起泠鸢滑落下来的衣衫,屈起腿来,让她肩歪歪地靠着,问她:“你砸向皇上做什么?”
泠鸢伏在他屈起的膝上,打个哈欠懒懒道:“本来想要砸六皇子的,错了手,砸偏了。”抬起眼来看他,道:“幸好有你帮我。”
最后酒杯确实砸在六皇子脸上。
按理说,凭着赵长离的身手,不至于为了救皇上,一个横扫,就能错手将酒杯横扫到六皇子脸上。
他明明可以把酒杯扫到别处无人的地方,如此,谁都不会被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