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德大师告诉她,做人,凭心而行,尘世之事很复杂,也不全都是肉眼所见的那样,没有开慧的人,与其做事束手束脚,日后又要后悔,那还不如交给内心,走一步做一步。
大师的话点醒她,没错,世事又怎么可能都是她肉眼所见的那么简单呢?就像上辈子,她以为的庶兄,竟是母亲亲生的,她以为沈言之一颗心完全捧出来给她,以为庶兄厌她至极,把她抢来不过想羞辱她,可到最后,却发现全不如此。
那天夜里,她就睡在兄长床畔,倘若他真的出去做了什么,她又如何发现不了呢?而且她也问过翠枝,翠枝也说他是天亮才离开的,可那时刘荣冯络早已出事。
谢珥决定相信他。
然后,翠枝又忐忑地过来告诉她,原来,之前她嘱人去给谢谨行送的药和食物,都被他完封不动退回来了,只是她不想主子难过,才一直没说。
谢珥一听,当即就央求长公主差快马送她回府。
长公主看着焦急地在跳脚又不断摔倒的小家伙,怜爱地抱起她:“尔尔不想姥姥了吗?要赶回府做什么?”
小姑娘抹了抹脸上的灰,眼神坚定:“姥姥我是想的!但姥姥身边有许多人陪着,府里有人需要我,他一个人也没有,也不肯好好吃药,我得去陪着他!”
长公主再一想就明白了。
这次她明明邀请了将军府阖府上下,可抵达的第一天,她就发现少了那个被端阳郡主逼着每天戴眼罩的少年。
长公主虽然不喜他,但也怜悯他。
“好啊,我的尔尔长大了,心怀多么宽大仁爱,好吧,我的尔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姥姥这就派人送你回去。”最后,长公主虽然极度不舍,但还是派人送她回去了。
“哥哥,这些花,是那天被我不小心压坏的吗?你是为我种的吗?”
谢珥看着院中的花,一下都明白了,鼻子酸得厉害,“哥哥,你人真好!真善良!”
她就说嘛,人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坏?他明明内心那么柔软,知道她上回那么内疚,才会去把那些丢掉的花又捡回来。
谢谨行太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沉着脸继续往后退。他种这些花,一方面是觉得小姑娘同花儿站一起怪好看的,另一方面是他去追车的那天,亲眼看见小姑娘同她旁的“哥哥”在一起,嗔怪地说着自己不喜欢“死物”绢花,而是喜欢“活物”...
就在雨势下得越来越大,小姑娘无知天真地眨着一双亮眸朝他越靠越近,谢谨行面对这么小的人儿手足无措之际,忽听小家伙惊讶地来了一句——
“是什么掉地里了?一撮头发?”
第13章
那是屋后那个婆子被他拽来时掉的头发!
这一刻,少年脸上没有表情,可那颗冷漠冰硬的心脏却不知缘由地升起了丝,前所未有的慌乱惧怕感觉。
“别动!”
在看见谢珥走路歪歪斜斜地朝花泥凑近,准备捡起那地上的头发来看时,谢谨行突然沉声喝住了他。
随后,他很生气似的走过来,一把将那堆头发捡起塞进自己口中。
小谢珥看得目瞪口呆,用小手努力揉了揉被打进眼睛的雨水,这雨可下得真大,难不成她看错了,这是一种种植的她没见过的蔬菜吗?
谢谨行见她被雨打得狼狈的样子,想解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她遮盖,可低头一看自己寒酸可笑的衣服,又停止了动作,厉声赶她:“你,滚!”
这时翠枝终于气喘吁吁打着伞赶来了,她替谢珥遮挡下一片天空,看着小姑娘眼眸渐渐变红,“县主...”
谢谨行不是头一次看这小家伙哭了,但这次见她默不作声缓缓红了眼眶的样子,不免有些浑身不自在,然后,他忽然想起屋后的婆子还躺着,他在雨幕中匆忙转身去。
跑到屋后,发现婆子表情痛苦,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他心慌意乱,本来打算亲自了结她生命,把她埋在泥下的,可因为那小姑娘突然闯进,只好打消念头。
他像做贼一样,拽着婆子打开屋后通往后巷的门,把她扔出府外。
大雨哗啦啦的,门外早蹲了杀人不眨眼的老乞丐,嘻嘻笑着望向婆子。
谢谨行狠狠关闭上那扇罪恶的后院门,内心还有什么巨浪般翻腾着,久久不能平息。
他独自蹲在屋后过了许久,久得雨停了,夜幕昏暗下来,他以为那小姑娘早已走了,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往院前走。
大雨肆谑过后的庭院一片狼藉,围墙边堆积的木柴湿透了七零八落躺着,泥土冲得到处都是,瓦罐碎成一堆,只有枯死的树干像个麻木的狱卒杵在那里看守着他,不让他逃离这座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