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胥遇辰从喉头艰难地发出一声“嗯”。
姜釉轻声问他:“你愿不愿意,同我说说?”
这句话问完,换来的是一阵沉默。
姜釉并不失望,一般有PTSD症状的人,即便是轻微症状,也不是那么轻易地能提起扎在他心里那根刺的。往往那些造成患者有应激反应的过往,是他们想要彻底遗忘的记忆。
“没关系,你现在不想说就不说。”姜釉这会让反倒是担心胥遇辰会觉得过意不去,开口安慰他,“如果哪天你想说了,可以随时找我。”
姜釉也不知道自己语气到底有没有放得柔软,她已经尽可能拿出她理解中的最温柔的一面。
两人就这么走着,一直走到了主马路上,两旁也终于有了路灯。
只是路灯昏黄,照明的范围并不广,但照亮他们脚下的路足够了。
安排下榻的宾馆就在不远处。
走了几步后,一旁胥遇突然开口:“五年前,我还在上学。放夏季假的时候,我跟随做志愿者时认识的一位老大哥一起加入了国际救援组织的活动,前往了阿米努。”
姜釉脚下一顿,随即又正常往前走,只是脚步放缓了不少。
她知道,胥遇辰这是愿意同她说一说了。
“我们去的时候,还是通过M国在阿米努大使馆对接的。那会儿阿米努还是个明面上看起来安全的国家,我们过去只是为了帮助一些贫困百姓,替他们义诊和发一些福利物资。那时候,我姐姐在阿米努当常驻记者,她的丈夫是驻阿米努的外交官。那时候他们已经去了阿米努三年了,一直都没有空回来,我那会儿愿意加入,也是想趁机去看望一下姐姐。”
胥遇辰看着前方,他语气平静,可是眼里却透着平日里很少见的哀伤。
他的脑中不由涌起了许多的过往。
姜釉没有出声,她就像一个合格的听众,只安静地倾听着。
胥遇辰的声音在黑夜中再传传来。
“到了当地后,我和姐姐很快就见上面了。她那会儿已经怀孕快九个月了,准备完成手里最后一个新闻采访工作后就休假待产。她一向是个工作狂,挺着九个月的大肚子走路还健步如飞,从背后看根本看不出她是个孕妇。”
提到这一段时,胥遇辰神色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一开始,我在阿米努的生活是充实而快乐,还能经常和姐姐见面吃饭,偶尔还会去她家住上一晚。我在那儿待了半个多月后,姐姐一个同事出了意外,有个外出的采访任务没人接手。姐姐想着不过是去隔壁市跑一趟,就提出由她去。”
姜釉听得眉头一皱,让一个已经怀孕九个月的孕妇去跑外地的采访,这多少有些……
她没有往下想,而是继续认真听胥遇辰说着。
“本来大家都不同意她去的,但是她坚持,又确实挪不出别的人手,她怀孕期间一直很健康,胎也很稳,最后还是同意她去了。采访任务一共五天,完成了就能回来。可是就这短短的五天时间里,阿米努变天了。叛军突然集结力量和政府军打了起来,场面根本无法控制,四周的城市几乎都陷入了战火之中……”
后面的经历惊险而残酷。
胥遇辰的姐姐采访的城市是叛军想要攻占主都城的突破口,他们军事力量强劲,很快就攻进了那座城市。姐姐被困在了那座城里,靠她自己很难出来。在通讯切断前,她发了地址给自己的丈夫。
可是他的丈夫作为外交官,当时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忙撤侨的事宜,抽身乏术。
于是胥遇辰决定要亲自去将姐姐带回来,他有M国的护照,M国护照在这片ᴶˢᴳᴮᴮ土地上含金量还是很重的。
姐夫给他安排了一辆车一个司机,胥遇辰在国际救援组织的老大哥陪同他一起,三个人前往胥遇辰姐姐所在的塔迪城。
两军在塔迪城内交火,路过的车辆都要被盘查,而且危险性很高。
但所幸,他们持有的护照的确对他们起到了一定的庇护,胥遇辰也顺利找到了姐姐,将她带出来。那时姐姐精神已经极度紧张,但还算镇定自若,她告诉胥遇辰,自己的两个同事外出事不幸死于流弹。
老大哥催促他们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要再继续待下去,必须立刻赶回主都城,然后随M国的撤侨队伍离开阿米努。
他们不敢耽误,立马上车就走。
结果在路上,他们遭遇了两股军事力量的交火,在混乱中,负责给他们开车的司机不幸中弹身亡。没办法,老大哥只好顶上司机的位置,凭借自己的经验和车技,带他们出了塔迪城。
“原本以为出了塔迪城,我们就安全了。毕竟塔迪城外的公路,都是一些荒野之地,不是叛军的目的地,两军很少会在这里交火。”胥遇辰说到这里,捏紧了拳头,“可是我们太倒霉了,出门后就遇到了一股流窜的乱军,他们手里有武器,看到我们的车很兴奋来追赶,还冲着我们的车开枪。这时候护照也没用了,他们就是一群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