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很慢, 不是那么清晰。
但落在溪音耳朵里, 一字一句都像有回声一般。
眼泪早就掉下来, 她应着:“好,好, 谢谢你们还想着。”
通过手机号搜索加来的好友很快就发给她几张照片。
一只黑白花的老猫,静静躺在门边, 即使已经死去,它在临走前, 也好似舔了自己的一身毛发,早已不再光滑柔顺的毛, 是干净的, 被舌头梳理过的。
或许它也曾期待,能见它的小主人最后一面,在它们的家门前。
不知道它知不知道, 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 曾经那个庇护着她和它的旧桃园已经没有了, 于是她在某处无人看见的角落,暗暗筑起了一座旧桃园。
旧桃园里,永远有一只陪伴她的小花。
-
溪音和岑玙在当天赶回了她的老家。
她带着一双哭肿的眼下车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守在这里了。
明天就是立春,天气还冷,它只是冻得冰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溪音把它抱起来,像小时候无数次抱着它汲取温暖那样,只是,它再也不会传来暖乎乎的体温,不会再睁开眼睛舔掉她的眼泪。
她摸着它的脑袋,对它轻声说:“小花,我来带你回家了。”
陪着她度过童年和漫长孤独的小花,有了溪音给它用雪糕棍做成的简易墓碑。
她找了一处乡镇后面的后山,这里无人看管,大片的树木和花朵,是不是它生活过很久的地方。
将它埋好,雪糕棍插上,上面留了几个小字——
小花,于立春前夜。
忙完这些已是下午,日头缓缓从西方下落。
岑玙把她扶起来,帮她拂去衣服上沾到的土。
“它有了好的归宿。它没有忘记你。”他抱她进怀里安慰道。
他们往外走,溪音一步三回头,她说:“以后每年我都想来看看小花。”
“好。”
她刚回过头去,小花埋葬的地方传来一声低弱的猫叫。
岑玙和溪音转身,又看见一只年龄很大的猫围着小花附近嗅,用爪子刨土。
该是循着气味找来的。
溪音又走回去,看见生人,老猫窜了一米远,冲着溪音炸毛。
她试图跟它解释:“我是小花的小主人,你别怕。”
溪音离得小花埋葬的地方越来越近,那老猫突然窜到小花的碑前面,冲着她哈气,不让她靠近。
“好,我不过去。”溪音说,“你跟我走好不好?”
她慢慢地靠近,老猫慢慢后退。
走近了溪音才发现,这只猫和小花有几分相似,只是身上多了黄色的毛,像是它的妈妈是只橘猫,而它的爸爸是小花一样的黑白猫。
“你是它的孩子吗?跟我走好不好?”
溪音哄着,伸出手冲它唤。
许是察觉到溪音没有敌意,老猫放松了戒备,往前走了两步,闻她的手。
她的手上有小花的味道,令它熟悉。
或许意识到了小花死去,它一声一声叫得凄惨,惹得溪音伸手想揉它脑袋。
它嗅着溪音的手心,将脑袋温柔地蹭在了她的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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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音和岑玙有了猫,给它取名“小小花”。
他们先把小小花送去宠物医院做了个检查,又做了个驱虫,溪音把它先放回老家房子。
溪音爸妈惊讶,女儿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溪音只是说调休了两天,时间长就回来看看,安葬下小花。
小小花的存在自然也被他们问起,溪音就如实说了。
许是没有想到溪音竟然和小花如此亲近,想起她初中时哭着找小花的时候,他们总觉得小孩子哭闹,过一阵就好了。
大人总和孩子有着一些难以逾越的鸿沟,但又在相互包容和磨合。
这一晚,他们代入了当时的溪音,说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天。
“我记得当时是我接音音去她姥姥家,她问起小花,拼了命让我带着回去。
“我倒是第一次见音音那样,感觉平日里的乖巧都收起来了,浑身带着刺,又带着非要回去找小花的劲儿。
“我那时候觉得,如果我不带她回去,她也会自己跑回去,挨家挨户地找。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没有找到小花,她在它临终前也没能见它一面……”
刘钰说着说着,声音带了点哽咽,她无法想象女儿当时是什么心情,“我们总觉得她还小,不仅没陪着她,小花还被应激吓走了。”
溪长胜看着天花板,安慰自己的妻子,“的确是我没考虑好,这事儿怪我。我活到现在,从没有后悔过什么,但我有遗憾,我没有好好陪女儿,尤其是没有好好给她撑起一片天。结果到现在,是女儿在堵一堆烂摊子。”
他长舒一口气,吐出一句仿佛压抑了半辈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