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枝丫上落了雪,溪音用手一点点抹去, 护着它被载去了姥姥家。
此后,她可以用姥姥的诺基亚和爸爸妈妈通电话了。
来年开春, 她的迎春没有开花。
她在电话里捂着因为牙齿疼痛肿起来的腮帮,口齿清晰地对爸爸妈妈说:
“嗯, 我过得很好。学校的饭菜好吃, 同学对我好,舍友对我好,我在姥姥家也很好。”
她说:“你们放心吧。”
总是一切都好的, 电话里。
她早早就明白了, 在电话里说出不好, 除了挂掉电话,妈妈也在另一边掉眼泪,可能没别的了。
那不如一切都好。
挂掉电话,她跑去卧室,捂着嘴巴哭泣。
不能哭出声,让姥姥听见。
不能哭出来,溪音,没人看得见。
后来的几年,她曾在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问过:“以前的房子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没人告诉她,觉得她还小。
后来,妈妈告诉她了。
她说:那时候急需要用钱。
溪音一下子就听懂了,以后那里不是她们的家了。
初中毕业的时候,她回去看过,那里盖起了新的小洋楼,朱红色的大门,像欧式一样的建筑风格。
她离开那里的时候,恍惚间回了头,看见一只小猫在胡同口。
溪音追过去,小猫吓跑了,她认出那不是小花,只是一只不认识的狸花猫。
她没有再回头,走着走着跑了起来。
在小路上,跑得飞快,好像在几年前,那个在路上匆匆跑着的爱笑的小女孩又回来了。
而这时,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扎着小辫子,会在下雨天穿着小水鞋啪嗒踩水的小女孩,笑着跑远了。
溪音想,她已经不喜欢下雨了。
这几年的下雨天,所有的孩子都有家长来接,她没有了。
她要骑着自行车,冲进雨里,骑回姥姥家。
她最讨厌开家长会。
最讨厌下雨天。
一到下雨天,她就想起撑着伞的妈妈,想起那片挂着雨露的竹子,想起小花。
雨后再也不会有彩虹了。
小女孩眼里的五颜六色的彩虹,跟随着她那片旧桃园,一起埋进了故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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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成绩出来,溪音如愿以偿考上了县城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
所有亲戚都夸她听话,懂事,父母不在身边也能做一个乖孩子。
她想,其实她也和同学偷偷跑去上过网吧,玩那时候流行的Q/Q炫舞,上下左右和空格键被她按得飞起。
她还会收到一些情书,都是朦胧的,表达喜欢的小纸条,还有过冯玺的。
都被她丢进了垃圾桶。
溪音把长发剪短了,那时候波波头还没兴起,是偏厚重的沙宣比较流行。
她进入了高一开始军训,她很少笑,偶尔和同学笑一下,都会被人看好几眼,背后说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军训后大约上了一周的课,马上准备放国庆了。
她是这时候认识岑玙的。
在一个吵闹的课间,他走在她桌前,对她说:“同学,我们认识下吧,我叫岑玙。”
她从桌上抬起头来,看见这个少年对她笑,他的眉眼生得俊朗,骨子里带着傲气,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等着她说话。
她看着他笑了,露出一对酒窝。
这是个阳光洒满教室的课间,她应他:
“溪音,溪水的溪,声音的音。
能认识班级第一岑玙同学,我很荣幸哦。”
艳阳天,他拿笔解开圆的公式,然后跑去走廊上,迎着风朝着窗户里看。
他拽着兄弟一起跑去洗手间的方向,溪音出去的时候,就看了一个风一样的校服影子。
岑玙,岑玙。
她记住了这个少年,眉眼张扬,带着竹子一样宁折不弯的骨气。
她慢悠悠走回教室,没再趴着睡觉,看起了他解开的那道数学题。
之后的课堂上,她终于看着黑板,老老实实听课,不再走神,不再开小差,偶尔走了一小会儿神没跟上,一张纸条就会跨越半个教室,飞到她课桌上。
“好好听课。”
溪音每次都会把纸团抚平,然后压在当堂课的书里。
她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是上一次还不及格,下一次考试就能窜到100多分,班级数学成绩前十的飞跃。
数学老师记住了这个进步飞快的学生,并开始在数学课上一次次喊她答题,讲题。
她开小差的次数见少,每次的数学试卷上,空白处都是满满的解题步骤和几何图形、辅助线。是岑玙教他的,他对她说:“你可以直接把做题步骤写在旁边。”
那时候作业太多,抄作业情况猖獗,都是白白净净的写着答案的卷子。
溪音密密麻麻写满思路的试卷是那么让老师安心,自然而然,她被关注的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