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应钦一下一下抚着祁宁的背,借此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他的眼底依旧是一片漆黑幽邃,但不再那么冰冷沉郁了。
几分钟后他终于开口道:“前世你离开经京城远赴边疆时,明明是峻拔明朗有朝气的少年,那些年书信往来中你从来不提伤病,你不提,我不是全都不知道。
“重逢后看到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宁宁,时间无情,它将我的少年带走,又给了我满身伤痛的陛下,可你还站在我面前,它又不算太绝情。
“我只能告诉自己不该去奢求太多。
“毕竟……你还活着。
“十年帝王生涯,你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上,拿自己的命去熬,再好的汤药补品都弥补不回来。我知道自己劝不动你,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从来不劝,我能做的不过是陪在你身边,做你手里最锋利的那柄剑刃。
“那时候我最怕的不是朝堂上的政敌,而是你什么时候……突然离开,我连见你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你确实狠心,你用死亡成全了你自己,还用我对你的感情将我绑在这个没有你的人世间。
“而昨天呢,我确实很怕,怕你再像前世一样年纪轻轻就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你不能,你不能再把前世重演一遍,你那是在……要我的命。”
祁宁安静听着,心里难受。
徐应钦没有虚说,那时候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对方一边要应付朝臣政事,一边要帮他权衡各方势力,表面阻碍新政,实则起到中流砥柱的助推作用,在另一边还要为他满天下地寻医问药……
可这些徐应钦从来没对他吐露过一个字。
哪怕是在他死前。
徐应钦说的他能理解,第一次勉强撑住了,第二次再经历那样的绝望和痛苦,他只是想想就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生疼。
他眨了眨眼试图将漫上眼眶的热意眨下去,可依旧抑制不住喉头的酸涩,“其实我挺自私的,都没有……都没有考虑到这些,只考虑着自己想要的……”
他以为他们想要的都一样,只是事实告诉他不一样。
徐应钦偏过头贴着祁宁软软的发丝,眼神里不无释然,语调也轻快了些,“怎么能说那是自私?宁宁宝贝,我的陛下,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的心之所向就是我为之筹谋所必须要抵达的目的地。
“你做成了你想做的事情,你的愿望达成了,我的人生就因为你的圆满而圆满。
“纵观几千年历史,你都是众多帝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皇帝’,你做的很好,我以你为荣。”
祁宁攥紧了徐应钦的衣服,因为对方的话笑了下,又很快收起了这一丝笑,徐应钦说自己狠心,他是狠心。
他说想要对方好好活下去,可是对心里只装着他的人来说孤单地活着不是狠心是什么。
人死如灯灭,什么就当自己陪在人家身边,都是虚幻。
徐应钦轻轻扣着祁宁的后颈,让对方抬起头看他,瞧着眼前人濡湿的眼眶和还在颤抖的眼睫,一切不言自明。
他弯起手指给祁宁擦了擦眼角的濡湿,道:“我什么都没说,所以那不能全是你的错,最多我们五五开,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为此负全部责任。”
祁宁的眼睫抖了抖,忍了忍到底还是问了出口,“前世我最想要的是海清河晏,四海升平,你想要什么?”
徐应钦在祁宁的额头上亲了下,笑道:“宝贝,你这可超出三个问题了。”
祁宁一顿,偏过头直接啃在脖子上,一边啃一边小声叨叨:“那你有本事就别回答!”
徐应钦听着祁宁略模糊的声音,唇边翘起的弧度彰显着他此时此刻的好心情,坦然道:“自然是你能得偿所愿。”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祁宁就下不去嘴了。
松口之后他又小心地在自己留下牙印的地方亲了亲,满心里的暖融融,当然也不无心疼。
他重新靠回徐应钦怀里,认真道:“前世我对你有亏欠,这个你不用开解我,我心里有一杆秤,自己清楚,今生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前世错过的,这辈子就加倍、加倍、加倍地补回来。
“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徐应钦自然应允,“当然好,我陪你,我们一起把曾经错过的加倍找回来。”
祁宁应了声,心里终于安定下来,最后道:“你把五年说成两年这个事情到这儿就翻篇了,我以后也不再提,但你答应我一点,以后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别总是把好的一面展现给我,我也会接纳你其他的情绪啊,我不希望你避着我。”
就像徐应钦对他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