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好罢。”江客舟低声道。
只是除此之外,他便不知自己何去何从了。
华灼看着他的目光愈发复杂,欲言又止片刻,终只小声道:“修道如此无趣,还是莫要踏上这条路了。”
江客舟想了想,觉着以华灼这般性情,应当也并不如何喜爱修士的生活,于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道:“烟归镇的岁月极好,无需刻意改变什么。”
华灼蓦然抬首,不假思索地问道:“那你呢?”
“……什么?”江客舟不解。
“那你愿意……”华灼原本扬起的嗓音倏而低了下去,“留在这里吗?”
江客舟闻言怔然。
那一瞬间,他几乎生出了几分不切实际的妄想,仿佛华灼如此询问,是当真想与他一直长长久久地相处下去。
可自己的性命早已彻底交付七杀手中,就是对方当真如此期望,自己又如何能给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承诺。
但有那么一时半刻……他当真极想留在这里。
默然许久,江客舟方微偏过头,低声答道:“待伤势彻底痊愈,我大抵便会离开罢。”
华灼眸中的期冀渐渐消失不见了。
他勉强扬起一个笑,故作轻松地道:“也是……毕竟你还有责任在身,怎能随意弃之不顾。”
“不多言了,早些歇息罢。”他吹灭了红烛,侧身背对着江客舟躺下。
江客舟静静望了他的背影许久,轻不可闻地道了一句:“好梦。”
第27章 瓦上霜(四)
那之后数日,二人再不曾平心静气地有所交谈。
江客舟隐隐觉着华灼是在同自己置气,也曾想过是否要将一切和盘托出,最终却仍是未能诉诸于口。
他是因七杀委派的任务而来,最初甚至怀着杀害那人的想法,倘若当真让华灼知晓这些……他全然不敢想象对方会如何看待自己。
或许他们的相遇便是一个错误。
既然如此……便索性将错就错罢。
这几日烟归镇罕见地下了一场暴雨,重重雨幕将山色尽皆掩在一片朦胧之中,缥缈而又秀丽。
雨连绵不绝地下了三日,华灼望眼欲穿地等了许久,天色甫一转晴便匆匆背着竹筐上了山。不久后便是赶集之日,他必须多筹备些药材换取银两,以便购置必备的物件。
江客舟一如既往地帮华灼收拾屋内,而后便在屋后练剑等候对方归来。然而今日竟不知为何,直至日暮时分也未能瞧见华灼的身影。
江客舟收起树枝,望着远处空无一人的羊肠小道,双眉深深蹙起。
以往华灼晚归也并非不曾有过。烟归镇周遭群山环绕,若运气不佳便须得潜入深山,即便是逗留几日几夜也绝非罕事,他根本无需为此担忧。
然而今日他却不知为何满心不安,不论怎么劝慰都毫无用处,冥冥之中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指引着他,逼着他前去找寻那人的踪迹。
天色渐趋昏暗,江客舟再无法坐视不理,带上佩剑便匆忙朝外奔去。
他在镇中简单询问了一番,大致打听到了华灼可能前去的山峰。待离开烟归镇时早已月上中天,他不敢耽搁,一路披星戴月赶往山间。
蝉鸣声声不绝于耳,在寂静的夜间愈加显得凄切无比。江客舟在枝叶间飞速穿梭,却始终未曾瞧见那人留下的痕迹。心焦之下,他也再顾不得许多,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宛若探寻的目光在山林间不断逡巡。
终于,某处非同寻常的痕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江客舟猛然睁开双眼,足尖一点便朝那处飞掠而去,不多时,一片坍塌的沙土便映入了他的眼帘。他在旁侧蹲下,蹙眉细看了片刻,断定应是暴雨冲刷之下泥土太过松软,谁人不慎踏上使其难以承重才会如此。
塌陷的泥土之下是一处极为陡峭的斜坡,零星散落着些许砂石。不难想象那人必定已是滚落而下,如此境况,决计不会毫发无损。
江客舟强压下心底的担忧,循着砂石的痕迹往前奔去。
坡底之下亦是一片凌乱,偶有几片竹屑半掩在泥土之中。江客舟稳住身形,仰头扫视一圈,在层叠的枝叶中寻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微光。
他略定了定神,循着那点光亮快步行去,便见深林之中静立着一座破旧的木屋,应是猎户为免无处过夜所设。一盏昏黄的烛灯悬挂在檐下,竭力燃烧最后的一点光芒。
屋门半敞,隐约可见一道身影半倚在桌边。江客舟大步上前,抬手猛然推开屋门,但见那个他寻觅至今的人满身尘土地轻阖着眼,眉目间尽是难以遮掩的疲惫。
似是被面前的动静惊动,华灼身形一顿,而后便缓缓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