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玉簪实在太过熟悉,傅寂修面色骤然一变,脱口道:“这不是……”
话未说尽,他便蓦然止住了话音,强烈的不安感在心底不住滋生,他紧紧盯视着华灼,似是唯恐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动作。
华灼对他逼人的眸光视若无睹,只垂首看向自己腰侧悬着的那枚做工精巧的玉佩,探手轻轻拂过,莹莹光芒自其上渐趋亮起,被他引至了手中的玉簪之上。
做完这一切,他略略一顿,不易察觉地轻抚了抚玉佩,仿若无声的安抚,温柔又缱绻。
温眠月将华灼的动作尽皆收入眼中。
那一瞬间,他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颇为异样的感觉,既是讶然于对方的款款柔情,却又莫名觉着该是情理之中,熟悉至极也陌生至极,如雾里看花,似真似幻。
可除此之外……还有些许难以察觉的苦涩,宛若扎在心底的细刺,叫他觉出了连绵不绝的酸疼。
然而还不待他细思,那厢玉簪之上便忽而绽开了夺目的青光,待光华落下之时,只见一缕浅淡的神魂飘浮于玉簪之上,自容貌看来应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眉目间尽是和蔼。
甫一望见这道身影,傅寂修便骤然红了眼眶,哑声唤道:“……师父。”
这果然是霍嵩岑留下的一缕神魂。
然而斯人已去,即便如今师徒得见,也再难以倾吐衷肠。相顾无言片刻,终是霍嵩岑的残魂率先轻咳几声,哑声开了口:
“……若非万不得已,我绝不愿以如此形式与你们相见。”他深深叹了口气,“但我已时日无多,若再不同你们交代一些话,便当真要来不及了。”
“寂修,我知道你觉着是负轭害了我。”霍嵩岑面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是惊为天人,“但我早早便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就算没有负轭这一遭,也至多不过还有数年寿命而已。于我而言,为徒弟而亡是再好不过的归宿,因此负轭,你也并无需为此愧疚。”
傅寂修怔然。
“只是此事属实太过突然,我尚来不及交代后事,便已是彻底卧病不起,匆忙之下只能将自己的一缕神魂附于玉簪之上,期盼你们哪日可以发觉其中真相。”霍嵩岑笑了笑,“不知待你二人听到这番话时,是否还并未太晚。”
“寂修,负轭。”他温声开口,一如多年前那般慈祥亲切,“你们是我骄傲的弟子,不论发生何事,都望你们彼此莫要生出嫌隙。”
“愿你们此生,永远平安顺遂,不负心中道义。”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便渐渐化作了虚无,只一瞬间便彻底消散于空中了。
傅寂修下意识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片空荡。他怔忪地望着自己的指尖,强撑的伪装终于在此刻彻底化为了乌有,显露出其下深藏的脆弱。
华灼静静望了他片刻,低声唤道:“城主大人?”
被他的话音唤回神智,傅寂修深深吐了口气,强压下心间将要满溢而出的酸涩,轻轻应了一声:“……我无事。”
“当初师父猝亡,我们二人皆太过悲恸,竟始终未能发觉玉簪中的玄机。”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转身看向华灼,面上思绪渐渐敛起,似是又变回了那个温和有礼的夜春城城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华公子。多谢你为我解开过往心结,作为报答……我愿借你琉璃石一用。”
“城主大人宅心仁厚。”华灼抱拳行了一礼,“但实不相瞒,在下也并非完全是为琉璃石而来,比起琉璃石,其后所蕴藏的讯息才是在下更想知晓的内容。”
傅寂修颔首:“原是如此。但华公子既已得知了却越门往事,想必也已知晓那块琉璃石背后的含义,因此,华公子怕是还需随傅某回却越门一趟。”
“寂修。”许知闻言不由打断道,“你……要回却越门?”
傅寂修垂眸,淡淡笑道:“是啊。”
“时至今日,我已说不清我对……负轭究竟是如何态度。”他怅然道,“当初离开却越门时,确是极为恨他,然而……他终究是我师弟。”
少时情谊最是纯真,这般漫长的相伴岁月,又如何能轻易抹除。
“既然师父并不怪他,我又何至于怄气至今。”他略显落寞地笑了一笑,“一晃便是这么多年……如此蹉跎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若放下心中芥蒂……再度好好痛饮一场罢。
“那真是极好。”许知颇为欣喜地道了一句,踟蹰半晌,试探着小心翼翼问道,“我想与你们一道回却越门……可以吗?”
傅寂修笑答:“自是可以的。”说着,他略停了一停,低声续道:“何况,我也不知负轭自那以后,又是如何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