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内。
宋万安躺于病床,被白布覆盖,周围的一切和梦里的场景何其一样。
只是这次她哭不出来。
明明心头就像钩子刺穿吊着一样的疼,却始终挤不出一滴泪来。
“老爷子。”
宋菁榆缓缓走到床头,望着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语气紧涩难当,像是梦呓,“咱俩从来都没有好好说过话,每次不是吵架就是吵架,现在你不能说话了,想吵都吵不起来了。”
她眼神木木的,似乎听不到周遭的声音,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你记得我妈走的那年吗?那时候我偷偷跟陈叔说,你这辈子你留不住媳妇,活该打光棍……”
“你说你,老喜欢干涉别人的决定,还干涉得理直气壮,别人一说就急,要我说你这病也八成是急出来的,要不然你怎么不得跟我吵到八十多岁?”
“爸呀,你说你这撒手一走了,他们都欺负我……欺负我以后没爸了。不过你放心,就蒋崇州那孙子,我迟早都得扳倒他,咱家的东西总不能让外人抢了走不是?”
“您糊涂了,我可不糊涂。”
“再怎么说也是您宋万安的闺女,我不能让人看不起我,说我是孬种。”
宋菁榆的手指伸出去,悬在白布上方。
想掀开,手上的力气好似被抽走了似的,怎么都使不上劲儿。
“……对不起!爸!”在这一刻,宋菁榆终于绷不住,泪水滚滚而下。
双腿也因发软撑不住跪在地上。
与冰凉的地板接触得彻底。
不知过了多久,腿跪得开始发麻,宋菁榆擦干眼泪,踉跄着站起,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
“菁榆!你还好吗?腿怎么了?”蒋崇州似乎很紧张她,只要她有一丁点的变化都要追问个没完没了。
一个劲地跟在她的身后。
宋菁榆不想说话,径直进电梯上楼,蒋崇州也进去。待到电梯门再开时,一抹亮眼的白色出现在眼前。
她下意识地去唤他的名,“赴生。”
周赴生的敌视目光在蒋崇州的身上停留片刻,转向宋菁榆时,那种敌视已然变了味道,取而代之的,倒是不常见到的眸光温涟。
这种下意识的转换很容易被察觉。
蒋崇州感受到危机,索性伸手揽了下她的肩,宋菁榆没有躲,目光微滞,神色漠然。
与蒋崇州一同走出了电梯。
出了医院,宋菁榆立刻甩掉了他,朝着停车场急速走去。
刚开车门,蒋崇州跟了上来,拦住车门,一脸心疼地望着她。
他拉过她的手臂,将她带入怀里,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吧,我妈说的那些,只要你不愿意,我是绝对不会逼你去做的!”
蒋崇州一副深情的模样,恐怕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会相信。
“你别拉着我。”宋菁榆深深吸气,就是现在让她挣扎恐怕都没有力气。
“菁榆——”他送开她,握着她的手腕不舍道。
宋菁榆叹了口气,拖着打不起音的调子无奈道:“我已经没有爸了,你就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蒋崇州一愣,随即情绪控制不住,“我没有在束缚你,我只是想保护你懂吗?宋叔不在了,你没有其他的亲人,我怎么能放心你自己?”
“我爸在的时候,我也是自己,我一直都是自己。”宋菁榆留了这么一句话,便上车关门。
然后在蒋崇州欲言又止的注视下,把车子开了出去。
路上。
她接到周赴生的来电。宋菁榆接瞥了一眼接起,那头车流隆隆,风声肆虐,周赴生清淡的声音夹杂在其中:“靠边停车。”
“这边不让。”
宋菁榆瞟了一眼后视镜,看到熟悉的车牌号,反将车子的速度放得更快了些。
后面他再说什么,她没太在意。
挂掉电话后,她系好安全带开车一路向北,大约四十分钟,直往童霏的公寓去。
待她抵达目的地,已经是夜了。
刚下班的童霏连警服都没来得及脱,穿着拖鞋就跑出来迎接。
夜风习习。
吹过她的发梢,在她的长发的空隙中留下阵阵的凉意。童霏累了一天,腰酸背痛,捶着后背走到车跟前,宋菁榆降下窗。
童霏探进来个脑袋,揶揄道:“下车吧宋女士,怎么着?还等着我八抬大轿请你进屋呢?”
她的眼睛很大,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亮晶晶的。
所谓娇憨,宋菁榆想,说的就是童霏吧,这种慵懒随性的状态她不知道有多羡慕。
童霏边进门边扎起头发,“刚好今天贺源维出警,正愁我一个人在家害怕呢,你就来了,你说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呀?”
贺源维是童霏的丈夫。
上学时候,两人就是学校里的欢喜冤家,高中毕业之后,童霏随贺源维去了警校,毕业后结婚,又是同事,两个人的相处似乎从来没有过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