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宁,别说得好像都是为了我。”林岁安低头哂笑,滚烫的眼泪在昏暗中悄悄砸在掌心,被她收拢捻去。
她吸了下鼻子,声音带笑:“当初是谁说的,后悔生下我这个拖油瓶,后悔没早点把我打掉,阻碍了你的人生……”
“不是的!咳咳……”听到这话,卓宁面色一变,她急得拔高语调,可虚弱的身体不容许她情绪激动,话没说完便咳了起来。
林岁安心口一窒,忙倒水递到她嘴边,卓宁顺着喝了两口,唇瓣的干裂总算得到缓解。
她重新躺好缓和了呼吸,抬眼注视着女生:“我这辈子是活得很糟糕,后悔的事有很多,但我最不后悔的,就是决定生下你。”
林岁安握着水杯的手一紧。
卓宁看着天花板,眼神涣散,陷入了回忆当中。
“当年你姥爷带我去医院想打掉你,可我逃走了,我要生下你,就算被打死,也要留下你。”说到这,她偏过脸,怔然地看向林岁安,“你太可爱了,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
“就算人生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选择生下你。”
“因为你是妈妈和爸爸的孩子啊。”
明明那时的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却坚强地把岁安生了下来。
她想和林培过一辈子,一起将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可命运从来都不眷顾她。
“对不起啊安安,那一天对你说了过分的话。”
眼泪无声滑落,洇湿了枕头,卓宁带着哭腔的嗓音在静谧的空间极为清晰,一字一句钻进林岁安酸涩的心口。
“你爸去世后,我真的很害怕,害怕面对未来的生活,我什么也不会,不会赚钱,不会做家务,更不会照顾你,我承认我很懦弱,为了逃避责任所以刻意忽视了你,害得你一个人孤独地长大。”
“对不起安安,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所以我不能再让你跟着我吃苦了,我又一次藏了起来,叫你姑姑把你带走,对不起,安安,对不起……”
她明白,此刻说再多都显得苍白,只有不停,不停地道歉。
用她仅剩的日子,尽力当个罪人。
听到卓宁的这番话,林岁安痛苦地拧起眉,她垂着脑袋,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落下,砸在手背上,汇聚成冰凉的水珠。
她用力搓着手背的皮肤,沉默了好久,才低声开口:
“我知道爸爸死后你很痛苦,我一直都理解你的痛苦,所以我从小到大都在包容你,迁就你,我学着照顾自己也照顾你,努力当一个,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的小孩。”情绪忽然崩溃,林岁安抬手捂住双眼,声音颤抖,哭得克制而委屈,“可你为什么走得这么理所当然啊……”
“你怎么就确定,我不愿意跟你吃苦呢……”
卓宁表情一怔,泪眼婆娑地盯着眼前瑟缩无助的女生。
“你不也是一直想逃离我吗,我帮你先做了决定。”
“存钱罐里那么多钱。”
“我又不傻。”
林岁安抬头:“那是我给自己攒的上大学的钱。”她赤红的双眼直直看着她,彷如最惊心的诘问,“我在你这里从来都得不到安全感,我只能自己给。”
“你却连这点钱都不放过。”
“……”
闻言,卓宁心头一颤。
哑然良久,她闭上眼,满脸灰败:“我的报应,变成这样都是我咎由自取。”
“孩子,不要原谅我,带着对我的怨恨,好好的活下去。”
话音落地,空气安静下来。
林岁安将情绪平复好,她盯着自己的指尖,眼里无波无澜,只剩疲惫。
“我不会让你死的。”
卓宁弯了弯唇,摇头苦笑。
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
“我活不了了。”她说,“让我没有痛苦地走吧。”
“就当我这个厚脸皮的妈妈,最后求你一次。”
“……”
热意再次蹿上眼眶,林岁安死死抿紧唇,她赌气般起身往外走,冷硬地撂下一句话:“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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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岁安因为梁校的帮忙,联系到了白血病方面的专家,将卓宁转移到了海港最好的医院。
转移那天,来接卓宁的却不是林岁安。
明昼朝女人温和一笑,主动自我介绍:“阿姨好,我是岁安的未婚夫,她这会儿抽不开身,让我来接您。”
“未婚夫?”卓宁一愣,上下仔细打量眼前气质不俗的男人,安静了几秒,迟疑道,“岁安要结婚了?”
明昼上前扶她起来,笑着点点头:“看来她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