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么多年了,我很少见到父亲温柔的样子。只有他对着母亲,借着母亲的光,我才能听到他的细语和柔情的神态。”
“不过,感情都是互相的。母亲也很爱父亲,别人眼里父亲的缺点,在母亲心里都是优点,都很可爱。”
“今年母亲阿尔茨海默症又严重了一些,记忆衰退得快。有几次她把我认成了父亲,很温柔地拉着我去吃她亲手做的水煮鱼。”
“父亲最爱吃的一道中餐是水煮鱼,母亲厨艺不佳,但最拿手的就是水煮鱼。”
采访新闻正实时转播着。
与此同时。
下着纷飞雪花的景园院子里。
沈知意抱着大雪球晃了好几下,重心不稳跌进了一旁落满雪的矮丛里。
她卡住了。
卡成了一个圆溜溜的球。
女人伸手又弹了弹脚,“阿御,阿御我出不来了……”
踩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男人步伐匆忙。
薄御走上前,先是笑着低头看了她几眼,然后才弯下腰把人从矮丛雪堆里捞出来。
他把她抱到一旁平整的雪地上。
让她站稳。
随后细心地拍拍她身上的雪花,宠溺道:“第一年跌进去,现在又跌同一个地方,明年我还在这里捞你。”
沈知意跺跺脚,把鞋子上的白雪抖落。
她抬眸嗔了他一眼,随后捡起小铁锹,抱上自己的雪球继续去滚雪人脑袋了。
“小心一点,别把手套弄湿了。”薄御叮嘱。
“湿了就戴你的呀。”
女人的回话让他恍惚了几秒钟。
勾起了记忆的牵线。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俩刚结婚那会儿。她要堆雪人,他陪着她在院子里堆,她好像说过这句话。
他当时接的那句是……
做梦?
望着女人略蹒跚的步伐,薄御视线里出现了曾经她活力满满的身影。
她绕着院子四处跑。
把手套全弄湿了。
这些东西只有他记得了,知意的阿尔茨海默症越来越严重。每天早上醒来,她都会忘记他是谁。
他现在的日常就是——
晨起介绍自己,跟她耐心说两人的关系。白天陪她玩,入夜哄她睡,然后她又把他忘了,第二天再次重复……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
她不记得他了,还是会无条件地信任他。这是刻在沈知意骨子里的记忆,即使忘却了所有,也不会忘记爱他。
“阿御……”
“老公……”
听到声音,薄御回过神。
男人迈开步子径直朝远处榕树下的沈知意走去。
她手套湿了。
他站在她面前,将她湿掉的手套摘下来,随后脱下自己的给她戴上。
沈知意戴好了手套。
她俏皮地拍了几下,昂起脑袋望他,“好暖和!”
薄御把她掉下来的围巾重新绕回她的脖子,回应着:“不要再弄湿了,若是感冒了,我又要逼着你吃药了。”
“恩恩!”她乖乖点着头。
之后。
薄御拿上她滚好的雪球,放到雪人身子上,再用小铁锹精修轮廓。
做出了一个兔子雪人。
沈知意高兴极了,满脸都是笑容。她蹲在雪人旁边,配合着薄御拍照。
相机定格画面。
屏幕里的女人脸上增了许多皱纹,不变的是她的笑容。
依然甜美。
岁月不败美人。
雪下大了。
薄御收起手机,走过去牵起沈知意的手。他带着她往屋子里走,“中午想吃什么?”
“吃昨天中午你煮的乌冬面。”
闻言,男人身体顿了一下。
他转过头往后看,看见沈知意正低着脑袋踩雪地里他留下的脚印。
他走一步,她就踩着他的脚印走一步。
他忽然停了,前面没有空脚印了。沈知意停下动作,抬头看他,“怎么不走了?”
注视着她漂亮的杏眸,薄御重复道:“吃我昨天煮的乌冬面吗?”
“恩。”沈知意又说,“今天是诺诺任职董事长呢,咱们准备一下饭菜,喊他回来吃晚饭吧?”
薄御盯着她半晌。
没有说话。
只握紧了她的手,紧了又紧。
她忽然又有了记忆,不知道这次能持续多久。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老婆很漂亮。”
沈知意笑了他两声,她往前走了几步,挽上他的手臂,“我都快六十岁了,早就不漂亮了。”
“我说漂亮就漂亮。”
屋檐下,沈知意踮脚亲了他的脸颊。
她脚底落回地面,身旁的薄御下意识扶了她的腰,免得她摔倒。
她望着他,笑着笑着就哭了,“我知道我生病了,总是忘记你,忘记和你的曾经。要你每天都重复做事,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