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方发自内心的快乐,周不渡感觉竟比证明了新理论、做出了新发明更加满足,灵台清明,浑身松快,仿佛连恶业都消散了几缕。
难道,世尊说的“断业立德”竟不是虚指,而是实打实的因果报应?拔苦为悲、与乐为慈,慈悲即是愿力,愿力能对治他的恶业,就像……越千江能治愈他心里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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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似在变好。
再过两日,紫玉仙姑外出为信众治病,交代了要在病患家里留宿整晚。
周不渡跟越千江一合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越千江假装神智昏沉,缠着周不渡要吃糖人。
周不渡便去东厢的厨房“忙活”——坐在灶台边上,等师父把红糖、砂糖跟饴糖掺在一块儿,小火慢炖、熬至黏稠,用小碗盛满,端到院里回廊下。他再取来勺子,把砧板铺在缺角的石桌上,舀出糖水作画。
少年们闻到香甜气息,纷纷跑来。
周不渡想起古时糖类精贵,这样浪费颇有些过意不去,却见他们都没什么反应,虽然费解,但未免节外生枝便也没有多问。
“糖人?”越千江蹲在石桌旁,下巴搁在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周不渡同他相视一眼,见他那装傻充愣的样子格外可爱,仿佛在对自己撒娇,忍俊不禁,扬手挥洒,画了一只硕大的鸟儿。
那糖鸟儿既似孔雀、又像凤凰,姿态雄壮,毛羽繁复美丽,正是“不独去”的青鸾。
周不渡用竹签沾起糖画,递到越千江面前,说:“徒弟学艺不精,吹不了糖人,只会做糖画,委屈师父了。”
“好师兄!”越千江如获至宝。
徐轻云含着手指,吹出一连串短促密集的哨音,用手模仿游动的飞龙,意思是让他帮自己画一条神龙。
“师兄,你能画铜板么?”沈浣川跟在越千江身旁起哄,也对周不渡喊起了“师兄”。
徐轻云一巴掌拍在浣川后脑勺上,冲他晃了晃食指,继而比出一个元宝的形状,意思不能再分明了:做梦就做个大的,要什么铜板?来个脑袋大的金元宝!
沈浣川忍不住笑:“哥……师弟,别贪心。”
眨眼工夫,周不渡就用温热的糖水画出了一条凶猛的巨龙。
徐轻云哼哼唧唧,拿起自己的“龙”,一看,却是一条长了蝙蝠翅膀的大蜥蜴,只觉得莫名其妙,把糖画杵到周不渡眼前:这是啥?
“这是应龙,对,长翅膀的应龙。”周不渡谎话编得太多,瞎说起来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
天知道,他下意识地画了一只西方喷火龙,但好歹没画成皮卡丘不是?
沈浣川得了一棵“发财树”,赵揽月得了一条“正版”的五爪金龙,徐轻云又不平衡了,学着越千江的样子,蹲在桌边、眼巴巴地望着周不渡,要他给自己补一条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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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闹了好一阵,三个少年终于满意,排排坐在回廊下吃糖。
越千江扒着廊檐,用影子为他们遮阳。他脾气好,尤其招孩子们喜欢,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还能跟大家有说有笑。
周不渡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做糖画,绕来绕去,弄出来一只极具克苏鲁风格的章鱼。
见越千江挡住了少年们的视线,他便抓住机会,飞快地取出预先备好的安眠符水,倒入剩下的糖水之中,想了想,画了一只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的猫儿,专门留给金雪瑕。
却不知道金雪瑕做什么去了,半天不见人影。
周不渡不喜甜,手里的糖画许久都没吃完,把先前咬过的半边整个掰下来,快快嚼碎了吞掉,踱步至越千江身旁,自然而然地把另一半递给他:“师父,你要么?”
越千江看着半边糖章鱼,怔怔出神。
“师父?”周不渡又喊了一声,心想,他不会不要吧?那可太尴尬了,不不不,不至于,我俩都同吃同睡多少天了……
“要。”越千江回过神来,斜倚梁柱,侧身,微微弯腰,低头就着周不渡的手舔那糖画的边角。
这回换成周不渡发怔了,愣愣地看着越千江,看他的……舌头,嘴唇、鼻尖、鼻梁,继而,撞上他的视线。
越千江冲周不渡笑了一下,日光照耀下,金瞳透亮。
周不渡觉得自己好像犯病了,心跳是乱的,呼吸也急促,手一抖,松开了粘糖画的竹签:“哎!”
越千江眼明手快,一把稳稳接住竹签,坐在栏杆上吃了起来,一派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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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渡这才感觉自己的“病”好了些,深吸气,平复心绪,道:“轻云,我和师父给你做了一件小玩意儿。”
徐轻云已经不跟他见外了,摊手,抓了两下,示意快快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