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冰冷的手腕忽然捉住了她的脚踝,将绣鞋套在了她一只脚上, 还不等她反应,另一只软和的绣鞋已经套在了她脚背,冰冷的手指无意识拂过她脚踝上的红痣,萧妙音惊得身体一缩,整个人被拿捏住软肋般颤栗,心跳如春雷。
陆观泠仰着脸,从她眼睫底望向了她,眼睫纤细如雪:“师姐,穿好了。”
萧妙音瞬间哑口无言,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谢谢陆师妹。”便被他牵住了手,还不等她拨开手指,问去哪里看星星,陆观泠已经先开口:“师姐,我听说这皇城之中,停烛楼最高。且离含英殿距离甚近,是看星星的最好去处。”
说话间,他已经带着她穿过含英殿之上的连接雕梁画栋的拱桥。拱桥对面,便是千佛塔了。遥遥望去,桥下的灯火闪烁,铺成一条坠落的银河。
本就是宵禁时候,皇城向来戒备森严,可桥下巡夜的太监提着灯笼,检巡烛火,倒是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停烛楼三个字让萧妙音眼皮一跳,陆观泠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可是,五十年前,停烛楼早已在烈火中飞灰湮灭,经过一番就地修葺后,便变做了千佛塔。”
萧妙音静静听着,忽然问道:“陆师妹,我们要去千佛塔的塔顶看星星吗?”
陆观泠“嗯”了一声,又问:“师姐,你怕吗?”
萧妙音抿唇:“不怕。只是,这处竟然叫做千佛塔,想必里面肯定是供奉着许多佛像。我想,我们要不要换一个地方,不要冲撞到神佛。”
陆观泠却笑了起来:“师姐,怕什么?既然没做亏心事,便也不怕神佛怪罪。只是,佛塔之上,那些泥塑金身,想必都是一尊尊死物。所谓拜佛求神,无非是拜自己内心的欲望罢了,若是真正虔诚,那便是要将自己供奉的宝相私藏起来,不能让任何人觊觎。这样,才能毫无顾忌地独占信仰。”
这一番堪称大逆不道的言论听得萧妙音心惊肉跳,正待她想出口反驳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一阵夜风拂面而来,如纱如雾。
她裙摆也被吹得微振,蝶翅般翻飞。耳边,陆观泠的声音清冷:“师姐,到了。”
说完,他手心忽然拂过她脸颊,遮住眼睛的白纱变戏法般掉落在他手心,月光柔柔地给她长睫覆上一层霜,令陆观泠莫名有种朝着她长睫呵气的冲动。
那湿漉漉的、水草般缠结的眼睫微颤,少女睁着一双不明所以的眼“望”着他:“陆师妹?”
陆观泠的气息吹过她耳边:“师姐,既然是陪我陪我看星星,怎么能戴着眼纱呢?师姐,睁开眼看看吧。”语气竟然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
萧妙音被蛊惑一般,努力颤动眼睫,试图将眼里雾蒙蒙的一片消融,却只感觉到一片薄薄的阴翳。陆观泠的手指指着仿佛近在咫尺的那颗星子:“师姐,你看见了吗?”
顺着他指尖虚虚地望去,她隐隐约约看到星子闪烁其光,一颗一颗,光彩斑驳,明明只是寻常不过的场景,却因为雾里看花,反而莫名有种看西洋镜的新奇感。夜风拂过她鬓发,带来一阵莫名的痒,她点头:“我看见了,陆师妹。”
也许是风太温柔,萧妙音忍不住道:“天上星,亮晶晶,长灿烂,永安宁。月有阴晴圆缺,可星汉却是亘古璀璨。所以很多人都会向星星祈愿,希望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
她微微偏头,专注地凝视着他雪白发丝和平静的侧脸,心里想着,不知道他这样安宁静谧的平静能持续多久,她竟然莫名生出惆怅来,又是那种极致美丽的事物要衰败的遗憾。这情绪师出无名,却实在不能忽视。
她忍不住放轻了声音,问陆观泠:“陆师妹,你有什么愿望吗?”
他略带疑惑地偏头:“师姐现在不就是在替我实现愿望吗?为什么还问我还有什么愿望。”
萧妙音唇角带笑:“陆师妹,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吗?高处不胜寒,我想,人总该是要有念想的。这样才是热热闹闹的人。哪怕念想不能实现,说出来的话,以后也就不会遗憾了,因为,星星会替你记得。”
陆观泠眼里冷寂,低声道:“我的愿望师姐一人记得便够了。”萧妙音没听清,忍不住回头问道:“什么?”
“没什么。”陆观泠忽然凝视着她,反问道:“那师姐有什么愿望?”
萧妙音一怔,莫名觉得此情此景好像经历过一次,她朦胧的视线落在那双漆黑的眼睛上,那双眼睛仿佛永远没有情绪的宝石,让他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像一个没有情绪的机械人偶。